何 以 終 極 ?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三月十七日
何以終極?
原先預計俄網會在三月十號左右復工,沒想到此行「多事」,差點回來不了,更別說復工。
此行出發前,有朋友問我:「這趟是不是終極考古?」
我當時自以為有趣地回答:「已經終極過好多次了!」
人真的不應該誇口,誰會想到,此行就差那麼一點點,不但很有可能成為我的「終極考古」,甚至會成為我這輩子的「終極之旅」。
……
久讀俄網的讀者應該知道,俄網上有一個「創作之頁」,放上的基本上就是我多年來的「遊記」(最近的則直接放到「日誌選輯」裡去,省事)。
話說 2012 年 8 月,我已寫了一篇《我的終極之旅》——
我當時以為,我的「之旅」的核心目的是「訪古尋根」,那麼尋到去「延安」(我的共產理想之根)、尋到去「黃帝陵」(我的民族感情之根),還有「長安」(我的歷史與文學愛好之根),「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故謂之「終極」。
此生誰料,2012 年後世界沒有終結,我的人生也沒有終結,故而我的「之旅」還得沒完沒了地繼續著。
何以「終極」?!
更誇張的是,我的「訪古尋根」越尋越「古」,從 2023 年底的「三星堆遺址」,到 2024 年初的「殷墟遺址」,再到 2024 年底的「良渚遺址」,前兩者是三千多年前的古文明,後者更是五千年前的古文明——據稱,更是我中華文明有起碼五千年歷史的有力證據云云。
……
沒想到,「考古」竟像吸毒一樣,是會「上癮」的,「五千年前」還意猶未盡,就想到初中時候讀過的什麼「仰韶文化」,據說那「古」達七八千年前。
說過多遍了,中共跟我忽然「同心」起來,都忽然「好古」,而且越好越古。我甚至不必老遠跑到國內去看考古遺址及相關的博物館,就是在香港,近年很可以看到許多相關展覽。其中,對我「誘惑」最大的,是去年年底在香港故宮博物館舉辦的名為「中華文明溯源」的展覽——
我還斥巨資買了一本《中華文明溯源》回來,其中有一頁,列出了展覽中重點介紹的「九大考古遺址」(此圖經我加工處理)——
看罷,我一直心思思想繼續「考古」,以之延續我的「終極之旅」。
但因年老力衰加上家道中落,時間、金錢和體力上,都花費不起,不可能一口氣把八處(不包括良渚,因為剛去過)都去個遍,必須有所選擇取捨。
思前想後,終於選擇了相對集中的三處,即上圖的1、7、9,作為這趟考古之旅的目的地。選1(我們後來去的是附近更有名氣的「仰韶村遺址」),是因為仰韶文化最夠古老;選7,是因陶寺遺址據傳有可能是「堯舜之都」,很耐人尋味;選9,是因二里頭遺址據傳很有可能是「夏都」,是中國「第一王朝」的首都,同樣耐人尋味。換言之,要尋找中華民族、中華文明以至政治意義上的「最早中國」之根,這三處遺址特別有代表性。
問題是,這三處遺址,看上去很「近」,集中在山西南部及河南西部,但交通,即或今天「高鐵年代」,也不是想像般的方便(稍後詳說)。
為了使此行更加具備「考古意味」,除了陶寺遺址、仰韶村遺址和二里頭遺址,我還加上了廟底溝遺址、虢國遺址和鄭州商城遺址,可說相當「盡興」,見下圖。
但也正因如此,這趟如此密集的「考古之旅」,就比我早前的三星堆之旅、殷墟之旅與良渚之旅都「困難」得多。歸來後,我心裡甚至生出這個感覺,這趟雖然僥倖逃過一劫,平安歸來,不至於就此「終極」,但我還是十分以為,從此自己已經不大宜於遠遊——雖未「終極」,亦不遠矣。
何以致此?容後告知。
……
此行歸來,身體欠佳,又雜事繁忙,恐怕只能隔天更新,見諒。
諸君無聊不妨先自行「備課」。上文提到的那些什麼「文明」什麼「遺址」,大家可能聽都未聽過。我人比較懶,又粗枝大葉,一定不會詳細交代背景細節。但相關的資料以至視頻,網上多到看不完,大家可找些來看看,打個底。
自然,能看一兩本比較專業的考古著述,自是更佳。
我給大家介紹兩本:許宏《溯源中國》,王巍《中華文明探源工程》。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三月十九日
從此不遠遊?(一)
對我來說,這趟所謂考古之旅之所以特別「困難」,甚至讓我生出從此「不宜遠遊」的感慨,大概可以從兩個方面看。
第一方面,最近兩年雖則三度「考古」,即 2023 年的三星堆, 2024 年的殷墟與良渚。但一是分開三次去,每次只有一個焦點,安排自是相對容易。二是三星堆鄰近的成都,良渚鄰近的杭州,都是國內頂級旅遊城市,而殷墟(安陽)則在京港高鐵幹道上,交通都十分便利。三是這三處遺址與博物館,即或在國外也頗有名氣,各方配套自然也做得更加到位。
但這次行程卻有頗大不同。
其一是地方分散焦點眾多,從臨汾到三門峽到澠池到洛陽再到鄭州,需要頻繁轉車甚至換酒店,頗為勞頓。
其二是三門峽、澠池等五六線城市,各方配套(尤其是交通)自然較差。比方說從臨汾到三門峽,直線距離不遠,卻沒有直達高鐵,只有慢車,需要七個半鐘,還只有一班白天車,絕對浪費時間。結果,我們是先搭高鐵到西安去,再V字形折返往三門峽,頗費周章。
其三是好幾個遺址頗遠離市區,又沒有專車,有之也是只在大時大節開行,往返交通十分不便。比方說,我們來不逢時,春節過後,從臨汾高鐵站開往陶寺遺寺的專車停開了(見下左圖),最離譜的是,連酒店職員都不知道,還叫我們去高鐵站搭這部所謂專車。至於什麼「預約」,信息超級混亂,結果,我們還是自己搭公車往襄汾市區去,再打車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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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恐怖」的還是,有車去未必有車返。陶寺遺址還好,回程時,我們幸好遇上過路的的士接我們回襄汾市區;從澠池市區往返仰韶村遺址,就真傢伙有車去沒車返。回程時,我們叫車叫了很久,還加價二十元(從未試過),都沒有司機回應。結果我們只好冒著寒雨(好在不算大),徒步一個小時走回市區去,路上還遇上這樣的告示(見上右圖),更氣煞人。
還有,單就第一程前往臨汾的交通,就很夠麻煩。直達火車麼?只有一班,還要接近三十五個小時,太誇張。中轉的呢,也要十多個小時。思前想後,還不如搭飛機吧。只是直航機同樣沒有,結果我們得先上深圳搭機到鄭州,再轉機前往(轉乘的是從未搭過的小型民航機,見下左圖),我們還得為此在深圳機場睡上一晚(見下右圖,取自網上),等搭第二天的早班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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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老矣,還怎麼經受得起這樣的折騰!
出發前,我還不自量力,決定不拉箱,背背包,好方便「快速轉移」,甚至想過,必要時背著背包參觀景點,那就不用走回頭路返酒店取行李,省卻交通時間。
誰知,背起背包,幾乎連走都走不動,還怎麼背著背包參觀景點?!
順帶說,回程時為了省錢,我們在鄭州搭「慢車」(臥舖)經深圳返港。訂到的是兩個中舖,可沒想到,這次,爬上中舖(更別說上舖)都會那麼費勁。
吾生也有涯,而旅遊也無涯。
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已而繼續遠遊者,殆而已矣!
總而言之,年老力衰,久知之矣,只是這趟行程緊密交通不便的考古之旅,大幅度地強化了我的這種感覺,讓我不禁生出從此「不宜遠遊」的感慨甚至恐懼。
……
塞翁得馬?
第二方面,是自己的問題,並不止於年老力衰,還有「百病叢生」。
不巧得很,出發前十天左右,我發覺自己血壓很高(平時也高,但沒這麼高),平均超過 140/95,自己都覺得頭暈與腳步不穩。
但部分住宿與交通安排已經訂好了,當然,更重要的是,自己很想去,極之捨不得因此就放棄這次行程。
醫生給我加了藥,自己也前所未有地做運動(主要是行山),做室內帶氧運動,吃多含鉀水果,喝洛神花茶,甚至學人家穴位按摩,無所不用其極,只希望出發前血壓會降到相對正常的水平。(當然也有祈禱,但「臨急抱神腳」,更且是為「這種目的」,自己都不太好意思求。)
如此這般,直到出發當天早上,情況也只是略好,仍然頭暈,感覺不妙,心裡糾結得很,恐怕這樣勉強出行,路上會出什麼差池,譬如,爆血管心臟病,半路上人生走到「終極」倒還事小,最怕是嚇壞老妻。
到當天下午兩點左右,出發前最後量一次血壓,沒想到居然量出個 120/80,標準過標準。我大吃一驚,以為是量錯了,再量了兩次,結果差不多,而且頭暈的感覺也確實漸漸退去。
上帝聽禱告?——好「狗血」的見證啊!
但塞翁得馬,焉知非禍?——上帝會不會「靠害」?
諸君可知,可以導致我們的人生走向「終極」的,不一定需要爆血管心臟病,方式有許多許多,比方說……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三月二十一日
從此不遠遊?(二)
正是「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話說此行去到三分一左右,我就經常在手機上看到類似這樣的天氣預報:
寒潮來襲!周末河南有大範圍雨雪天氣,積雪深度可達10厘米
河南廣播電視臺 02 月 27 日 08:13
預計 3 月 1 日至 3 日,河南省將出現大範圍雨雪寒潮天氣。雨雪範圍廣,降水相態複雜,全省大部將經歷雨轉雨夾雪到雪,……。
河南省氣象臺 2025 年 3 月 2 日 12 時發布暴雪藍色預警
預計今天下午到夜裏,安陽中東部、濮陽、鶴壁、新鄉中東部、鄭州西南部和東部、開封西部和北部將出現 5 毫米以上降雪;明天白天到夜裏,三門峽中南部、洛陽中南部、平頂山、許昌南部、周口中南部、商丘中東部、漯河、南陽、信陽、駐馬店將出現 5 毫米以上降雪,其中南陽南部和東南部、駐馬店中南部、信陽北中部、周口南部局部將出現 10 毫米以上降雪,請注意防範。
按照我們的行程,3 月 1 日至 3 日,我們應該在澠池或洛陽,主要是澠池。
收到這樣的消想,我「驚喜交集」。所「驚」者,是怕雪下得太大,會影響交通及接下來的行程;所「喜」者,是平生雖勉強算是見過三次下雪,但意猶未盡,很想再看一遍。沒想到,三月天,大地回春了,自己居然還有機會遇上下雪,可謂大喜過望。
誰想到,這可能又是一個塞翁得馬?
……
飄雪奇緣
先回頭說說,何以見過三次下雪而仍意猶未盡,此中有什麼因緣。
話說大約在十七八年前——
我在山東煙台第一次親眼看見下雪(嚴格而言那並未算「下雪」,詳見下文),簡直是「一見傾情」,如今想來,我很相信,假如沒有那次「邂逅」,我對看下雪,必不會有如此如痴似醉的深情期待。
那次「邂逅」,說來有一點「意外」,因為我之前未親眼見過下雪,對看下雪雖然有一點「浪漫的想法」,卻不曾有「如痴似醉的期待」,雖是冬天遠遊北國,卻並不認真「渴想」遇見下雪。
記得,到煙台時已是挨晚,在大巴上忽然隱約看見有甚麼東西「飄」下來,太太與我都不知道這是甚麼東西,但大大約約,想到可能是下雪。但也不十分雀躍,因為天色實在太暗,看不出「美」在那裡。去到酒店入住時,地上也未見積雪,或是因天色太黑看不見,或是因自己從未看過雪景,故而沒有留意到正在下雪的「蛛絲馬跡」。
沒有想到,第二朝一早起來,步出酒店,竟已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見下兩圖),與前一晚入住時彷彿是兩個世界。太太和我都興奮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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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節不表了,總之,我就是這樣跟「下雪」結下了一段「宿世因緣」。
不過,這「前緣」也帶著一個「遺憾」,就是我們因為「未識貨」及「機緣不巧」,錯過了親眼看見「下雪」的剎那的美景,見到的,已是「第二天」下雪之後的景緻,於是,我才會這樣的痴迷執著,想到與「雪」「再續前緣」,就不能只看「雪景」,更要看見她從天上翩然而至,像看見我們的主駕著彩雲從天而降一樣。
——引自拙作《雪中情之北京之冬》
可惜的是,這次算不上「正式」看見下雪,不無遺憾。
及至 2013 年的北京、天津之行,我終於比較「正式」地看見下雪。
挨晚五點左右(因為冬天之故,五點就天黑了),去了北京南站買第二天往天津去的火車票。心想,都天黑了,「今天」都「完」了,雪卻還沒有下,好生失望。
票買好了,因為不想一天到晚在「地下」轉,就跑到車站外看看有沒有可以回酒店或去王府井的大巴,但找不著,很是懊惱。
正懊惱之際,太太忽然說:「下雪啊!」
我抬頭看,天色已經入夜,只隱約看到極細的毛毛雨似的東西。我不肯定這是雨還是雪,太太卻堅持是雪。(平時不覺,但在這些關鍵時刻,太太總比我更聰明,難怪最先遇上復活主的,是幾個婦人。)
我反應「冷然」,心想,天都黑了,即使真的下雪,也是「看不見」的,還是回酒店去,待明早醒來,才看「雪景」吧。(這正是當年「煙台遇雪」的翻版)
盼了一夜一天,雪終於「來了」,但是來得這樣「晚」,來得這樣「不是時候」,我「興奮」不起來。
又走回北京南站,又轉到「地下」搭地鐵去。上車時,心裡還是七上八下,不知該回酒店去還是再四處逛逛,因為雖已「天黑」,卻其實還未到六點。最終還是到了王府井去,反正地鐵一律二元,哪裡下車也沒有所謂。
出站時,只見出站的隧道的地面頗為濕滑,情況似下雨,又不很似。「下雪」的好夢與「下雨」的惡夢,一下子都交織浮現在我的心頭,有說不出的期盼,又有說不出焦慮。
終於上到「地面」,赫然所見,驚為天人──站外竟已舖了白白的積雪:
……雖不過是一場「小雪」,於我卻有信仰上的「微言大義」。
我想說甚麼呢?
我只想說:我們「候主回來」的心,總不該還不如「小孩盼下雪」的心那樣殷切,那樣魂牽夢縈朝思慕盼。
我只想說:我們的主來得不會「不是時候」,祂有祂的「時候」,正如這場雪也有它的「時候」一樣。
你只要相信,你只要耐心等待。……
——出處同上
只是這次下雪畢竟是在晚上,看得還不算十分過癮,還想再看一遍,並且一定要在大白天。
三年後,在西安,我們又有一次「機會」。
二零一三年十二月,我在北京看了一場雪,感觸甚深,記憶猶新。(見拙作《雪中情之北京之冬》)這趟三訪西安,我也好想看雪。於是,出發前兩三個星期,我幾乎刻刻都在留意著西安的天氣預報。
就在我們訪「龍穴」(指習仲勛故居)的前一晚,網上的天氣預報說西安會「下雪」。我緊張得幾乎睡不著,不時往街上看:下了沒有?下了沒有?
當然沒有!
為什麼「緊張」而不是「興奮」?因為眾所周知,西安年中下雪不過一兩回,我只怕我的「運氣」在上次「北京之旅」中已經耗盡了,而且在網上的天氣預報中出現了一個頗令我「受驚」的名詞──
「雨夾雪」!
雨夾雪?--什麼來的?是雨還是雪?……
誰知,到了習仲勛故居不久,天上忽然下起「微雪」來,飄呀飄的,我和老妻都高興極了。
可惜的是,我們看完展館出來之後,便不見怎麼「飄」了,地上更積不起任何下過雪的痕跡來。
回市區途中,又下了,但這些「雪」,一落地甚至還沒落地就融化了。簡單說,在半空還有點「像雪」,落到地,就是「水」,只是不像下雨般一下子「濕得均勻」。
我終於明白什麼是「兩夾雪」!
但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等「雪」?你給我的卻是「非雨非雪」!
北京那趟,我有種「我等到了」的雀躍,這次呢?
或者,這就是「等待的哲學」,準確說,是「等待的神學」。
等待,從不一蹴即就,從不一舉功成,從不一帆風順,就像聖經預言的無數次應驗,都是那麼的「非雨非雪」、既濟未濟、似無還有。但終有一次,它們要毫不保留,全數應驗。
雨夾雪,畢竟已不全然是雨!
——引自拙作《復活的軍團》
……
經驗過這三次「下雪」,意猶未盡,總體說,就是——
至今有遺恨,未曾遇中雪!
人心就是不易滿足,不只想看下雪,還要白天下,還要最好下大一點,比方說,中雪,那就更加有 feel(感覺)了。
結果,上帝滿足了我,而且是「超額」地滿足了我。問題卻在,我自己是否能承受得起呢?
……
塞翁與他的馬
話說 3 月 1 日,我們到達澠池後,便常有「雪來了、雪來了」的傳言。
但是,一時是中雪,一時是小雪,一時更是雨夾雪,深怕最終還是不倫不類的雨夾雪,又是一場失望。
直至 3 月 2 日晚,電視顯示的天氣預報是「小雨轉中雪」(見下左圖),但窗外仍看不見任何下雪的跡象,連小雪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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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 3 月 3 日,早上起來,往窗外一看,赫然已是一片雪景。我還故意把手伸出窗外,看看是否還在下著(見上右圖)。
大喜過望,馬上喊醒老妻,說盡快下樓去拍下雪,深怕下不一會兒就要沒有了。那時是早上七點十五分左右。
都說「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下樓,還只拍得兩三張照片,一時興奮過度,急步轉身,腳下一滑就摔到了,左額角先著地,摔出一道長達一寸的傷口,流著血……
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下雪,還白天就下給你看,而且越下越大,小雪後來變成中雪再變成大雪。盼是盼到了,卻是誰又會想到,這很有可能,會同時盼來自己的「人生終極」?
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三月二十三日
從此不遠遊?(三)
此行出發前,血壓「奇跡下降」,是很可以「講見證」的,甚至三月回春而居然還可以看到下雪美景,也頗可以「講見證」,說上帝怎麼怎麼祝福保守,之類。誰知樂極生悲,一下摔倒,還摔到「額破血流」,這下真夠災難了——
摔死還事小,如何「交代」怎麼「自圓其說」,才事大。
摔倒當下當然沒想那麼多,馬上想到的自然是處理傷口的問題。
塞翁之得馬失馬,是禍是福,單就人間角度看,已經一言難盡,加上上帝——那位意念總比我們高的上帝,就更萬言不盡了。
大家都誠實誠實吧,假若,天父保守到我們「一生不跌倒」,敢問我們哪一個仍會知道感恩,甚至會在意於天父上帝的存在以至祂的作為?
天父慈悲睿智,很多時候,為喚醒我們,為啟發我們,為引導我們,祂不得不讓我們跌到,甚至「引導」我們去「跌倒」,就好像這趟祂給我的「安排」那樣。
想想,若此行出發之前,我血壓還是在「一路飆升」,甚至暈到不能走路,我大概不會起行,於是,也不會遇上「三月雪」(這雪當然也是上帝安排的),也不會因著興奮過度的不小心摔倒,以致額破血流,總而言之,「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但這樣,我就會因此而讚美、感謝上帝的奇妙保守麼?
不會吧!——我連祂幹了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什麼時候,才真知道、驚覺以至無比讚嘆天父的保守,還不是在那些「死過翻生」的經歷之後麼?
自然,「死過翻生」可有多重意義,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
失馬三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第一福是:跌倒過,你才會更驚覺,上帝的「照顧」是怎樣細微到讓你無話可說。
我雖跌倒,卻沒有不省人事,更沒有一跌不起,從此「終極」,反倒馬上起來,走進酒店大堂裡尋求幫助。要是我摔倒的地方,是人跡罕見的荒山野嶺,或是車來車往的大馬路上,後果可以不堪設想。我卻是「洽巧」摔倒在自己所住的酒店門外,酒店大堂經理(我不知她是不是經理,就當是吧)見我受了傷,非常著急,馬上便從櫃台裡拿出紗布與藥酒,給我處理傷口。從我摔倒到傷口得到初步處理,只是經過了兩三分鐘。
經理見我傷得不輕,建議我馬上到醫院去處理。但我頗感猶疑,怕要縫針甚至要留醫,那就會耽誤行程。按原定計劃,我們將搭早上十點十九分的火車到洛陽去,那時候已是早上七點半左右。
猶疑之際,我居然可以左手按著受傷的額角上的紗布,然後跟老妻到酒店的餐廳裡吃了個早餐,心想吃完了再看情況。吃過早餐,到洗手間裡看看自己的傷口,確有點大。心想,還是去處理一下,否則接下來的幾天,怕會出更大問題。
回到大堂告知經理我們還是到醫院去處理一下。她很熱心,馬上幫找們叫車。誰知澠池本來就不好叫車(還記得我們在仰韶遺址「有車去沒車返」的經歷嗎?就發生在這裡),加之是早上繁忙時間,更加之,下雪令路面濕滑,車開得特別慢(這點之前從未想過),叫車就更難了。
過了一會,經理對我們說,不若叫人帶我們走路過去醫院吧,醫院不遠,就在路口斜對面。沒法,只能這樣。
隨即有一個年約廿歲的女生來到,後來知道是酒店員工,但當下她還穿著便服,估計是住酒店宿舍的,當下還未到上班時間,是特意來帶我們到醫院去的。
我見她同時帶來了兩把「特大」的黑色雨傘。一把她用,一把我跟老妻用。然後她就領著我們徒步走去醫院。原來這時下的已是「大雪」,是大到要打傘的,這是我們平生從未遇過的經驗。
雪已深達兩三寸,走在一般的路面上,還可以,若是走在光滑的地板上,真的很易滑跌。如此小心翼翼地走,卻也用不上十五分鐘,就去到醫院。
但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所擔心的,不只是自己的傷勢,也不只是會否處理需時錯過班車時間,而是,自己人地生疏,更從未進過國內的醫院去看病,連到哪裡掛號以至該掛個什麼號,都不知道。
沒想到,那女生不只把我們帶到醫院去,還幾乎全程陪伴著我們,走上走落,帶我們登記、掛號、見醫生、交費用,打破傷風針,需要時甚至幫我們「繙繹」,簡直無微不至。
我很過意不去,三番四次跟她說「麻煩你了,真的不好意思」。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說:「是我們不好意思才對,你們老遠來這裡玩,卻遇上這樣的天氣。」那我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告訴她「看見這樣的天氣——下雪時,我是多麼的興奮」。
長話短說,且看以下兩張照片:
上面一張,攝於當天早上 7:20:31,就在我摔倒前的不到半分鐘。下面一張,攝於當天早上 9:46:35,兩者相差不到兩個半小時,我卻已經初步處理過傷口,吃過早餐,徒步去到醫院,傷口縫了五針,打了破傷風針,還觀察了一陣,現在是正在步行返酒店的路上。
最後,我們是改搭了正午十二點廿四分的班車往洛陽去,比原定行程只是晚了大約兩個小時。
我雖跌倒,但能得著及時處理與幫助,一路上還有老妻照顧,傷口復原得很好,已無大礙。
天父保守,沒事沒幹,大家隨口會說,其實未必很有感覺,但是「大摔一交,死過翻生」,就不由得你沒有感覺了。
我雖跌倒,卻要起來。
—— 彌 7:8
我平生第一次那麼「具體」地經驗到這句話的深意。
說到這裡,心水清的讀者,或有疑問,甚至反感——
你這次只是「僥倖」。假若,你一跌就不省人事,甚至一跌不起從此「終極」,那你又如何「解釋」如何「自圓其說」?
諸君放心,我平生最憎惡的是「猥瑣牧師」,最討厭的是「冷血見證」,比方「撞車全車死剩他一個基督徒」之類。我不會膚淺、冷血到這程度。
我上文早有伏筆:
自然,「死過翻生」可有多重意義,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基督徒最重要的「翻生」,絕對不是今生的「恢復健康」以至「延年益壽」,而是靈性的覺醒、生命的重生、信心的激發以至最終極的得復活與永生。
……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第二福是:患難見真情,更知珍惜點點人間善意。
實不相瞞,在我摔倒之前,我對澠池的印象並不很好。第一是,去仰韶遺址,「有車去沒車返」,需冒著寒雨徒步一個小時返市區,感覺很不好。(參下左圖)第二是,去了一處景點,叫做什麼「秦趙會盟台」,就當個公園走走,還可以(參下右圖,稍後詳說),卻是說到廁所,不敢恭維。要嗎根本鎖上,要嗎髒到不堪,什麼年代了,六線城市都不該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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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沒想到,這麼一摔,就前所未有地遇到「天使」一般的同胞。
最讓我感動的一幕是,我們退房,然後叫車,準備往火車站去。的士來了,但不能停到酒店門外,只能停在路邊,必需走一段路才能上車。路程其實只有二十公尺左右,但地上仍然滿是積雪,深怕又會滑倒。更別忘了,這時候,我還得背著沉重的背包,那狼狽相可想而知。
走了幾步,果然幾乎又滑倒。卻是忽然感覺,有人從後面摻著我的右手。原來又是帶我們去醫院的那位女生——她當時已穿上了工作服。
她扶著我,走到路邊的士停車的地方後,還走上前去,幫我們打開車門,「恭送」我們上車。
我究竟已多久沒經驗過,
甚至隱隱然開始不信——
人間會還有這樣的善良?明白嗎?
摔一交,卻能讓你經驗到這樣動人的善良,甚至多多少少,恢復你對善良的嚮往與信心,就什麼都值了!
記得嗎?出發前,我因血壓高,經常去行山,希望降血壓。有一次,下山途中,遇上幾個修路工人,我見他們工作辛苦,心裡很想說句「辛苦了」,卻是話到口邊,竟因「難為情」之類的所謂理由,而又嚥了下去。過後,我心裡很自責。(事後我還聯想到《哪吒2》裡,哪吒也是因為「難為情」而不肯給媽媽一個擁抱。)
在澠池摔了這一交之後,我更是「良心發現」,人家,一個小女生,素未謀面,卻付以天使一般的關懷照顧。我,基督徒,還(過氣)傳道人,卻是一句根本「零代價」的「辛苦了」,都因「難為情」而不肯說出口——哪還是人嗎?我於是乎,立了志向,以後行山再遇上修路工人,一定得說「辛苦了」。
此行歸來後,我們又去行山,還行同一段路。下山時,我們遇見一個小伙子,在替山路的欄杆翻新上漆。我很著意地向他說了一句「辛苦了」,他報以微笑。
哀莫大於「心死」——
摔死,若已真心信主,不過是提早返天家,根本沒事。
心死,心懷苦毒,不再嚮往與相信善良,那才是真死。
對,人間很冷,就如我們在澠池,經驗到此行最冷的零下二度,但是,在淒寒雨雪之下摔了那麼一交,卻讓我們經驗到以為已經「完全失傳」的善良,並喚醒我們對此點滴善意的執念,我很以為這才是更重要的「死過翻生」。
……
「盼主神學」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以上便是「失馬三福」的其一與其二。
哪其三呢?
諸君可還記得我的「飄雪因緣」?——於我,我跟「下雪」的因緣,跟我跟「主降臨」的因緣,非常神似。
在 煙 台,我跟「下雪」錯過,從此而魂牽夢縈;聯想到,我們盼主榮歸,也該當如此魂牽夢縈。
在 北 京,我跟「下雪」不期而遇,驚喜萬分;聯想到,主降臨自有祂的時候,我們只需耐心等候。
在 西 安,遇上「雨夾雪」,我跟「下雪」非遇似遇;聯想到,主降臨的應許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點點細味。
至於這次,在 澠 池,我遇上「大雪」,終於看見了前所未見的美麗雪景,卻又因此而先得「大摔一交」;這又給我以什麼關係「盼主榮歸」的聯想呢?
約 11:25 耶穌對她說:「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復活;26 凡活著信我的人必永遠不死。你信這話嗎?」
16:33 我將這些事告訴你們,是要叫你們在我裏面有平安。在世上,你們有苦難;但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
林後 4:16 所以,我們不喪膽。外體雖然毀壞,內心卻一天新似一天。17 我們這至暫至輕的苦楚,要為我們成就極重無比、永遠的榮耀。18 原來我們不是顧念所見的,乃是顧念所不見的;因為所見的是暫時的,所不見的是永遠的。
要得著真正的「翻生」,我們必需先經受「死亡」,就如天國降臨前,我們必需經受前所未有的陣痛那樣。最美的下雪,要在「摔倒一交」後才能看見,主的降臨與天國顯現,我們也必需先經受重重磨煉,才能遇上。
認真的,「等主回來是要付代價的」,這樣的話,平時我自己也很會說。但是,得經過這麼一「摔」,我才真知道到底是什麼回事。
想望「復活」卻不肯先經受「死亡」,那是痴人說夢。你是否真心想望天家與嚮往主降臨?若是,就要「準備付代價」。
好了,就這麼「摔一交」,讓我終而明白「等主回來是要付代價的」是怎麼回事,並且很可以說,這就「圓滿」了我的「盼主神學」。這便是我的「失馬三福」中的第三福,也是最最最重要的一福。
……
計劃與「過度計劃」
最後說幾句「從此不遠遊」。
實不相瞞,我心裡已籌劃著下一趟遠遊。
天父的心思總超過我的心思,那不是說,我就不再計劃,徹底躺平,而是,我只管計劃,到時候,天父自有安排——不管是順著我的計劃,或打亂我的計劃,都沒有所謂。
會否「過度計劃」?
人會否「過度計劃」,包括有病會否「過度醫治」,不在乎他有多少及什麼計劃,乃在乎他心裡是否嚮往天家與主降臨。他若心念天父天家,自會「適可而止」,他若不念父不思家,則必定會「過度計劃」沒完沒了。
……
明天(星期一)事忙,要星期二甚至星期三才會更新。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三月二十五日
「考古通識」
關於基督徒「盼主榮歸」必需比小孩子「盼望下雪」心情更加殷切,今天我再多說幾句。
活在當下,從來都是不需要「教」的,誰天生或說本能上就會。我到處考古,查看這裡那裡的所謂古文明,所看到的,不外是,或個人或群體,為今生現世的生存以至爭勝,而發明出來的技術手段以至權謀伎倆的總稱而已。
耐心等待,還等待一個渺渺茫茫,影都還看不見的天國,不只必需「教」,而且教也未必有人會理睬你。
所以,一天一地都是「今世基督教」,一個「現世耶穌」來幫你解決這樣那樣「現世問題」,如此而已。以致我這趟「摔而不死」的見證,絕對可以被大夥兒解釋與演繹成為一個「今生就永遠不死」的「偽見證」。
該當知道,我這一次「摔而不死」,絕不保證我此生就都一定「摔而不死」,更不意味我「今生就永遠不死」。我說這見證的真正目的,是想大家知道,我們此生就算終歸「摔死」或以任何方式死,都大可放心,因重要的不是表面上的「我雖摔倒卻要起來」,而是「我雖摔死也必復活」。
因此之故,真正關係生死(我們的永遠結局)的,就不是我「這次」是否摔死,而是我這麼一摔,是堅定了還是破壞了我「盼主榮歸」的耐心與信心。因為此生幾時死怎麼死,根本不重要,真重要的,是我能否信到老等到死,直到我主再來,領入永恆天國並賜我復活永生。
總而言之,我把我這次「摔而不死」,看為一個象徵或類比,類比我們真心盼望天家想望主來的人,今生「雖然死了」,來世「也必復活」。我深願這樣的解說,能幫助你與我,繼續耐心等主再來,就算要經過「死蔭的幽谷」,也不害怕,不會因而失卻信心與盼望。
好多年前,我已寫過一篇主題——
我希望大家一讀或再讀,並且用盡你的心肝肺腑,去與彼得、約翰等一眾師兄「盼主榮歸」的心念共鳴。閣下若有此共鳴,能夠跟他們一起「共信同等」,就必會明白我上文所說的「盼主神學」。若還是不能,那算了,你還是「活(死)在當下」吧,我疑心連上帝都無能為力了。
但願不至於此!
……
聖經VS考古?
回頭進入今天的正題,跟大家簡單說幾點「考古通識」。
何以要先說一些我之所謂的「考古通識」?
請先再一看這圖:
主因是,這次考古涉及六個遺址,為數眾多,我人就是懶,很不情願每次都得重複說些大同小異的話,倒不如,先在這裡總說一遍,以後就省了。
次因是,萬一有俄網讀者「被我誘惑」,讀完了也想去「實地考古」,我真的不想誤人子弟,就先在這裡綜合地提醒大家幾個要點。
……
論到考古,有兩個名詞大家一定先要知道。第一個是「舊石器時代」,另一個是接在其後的「新石器時代」。一說兩者之間還有個「中石器時代」,但界線不明且與前兩者多所重疊,就不說了。
維子(維基百科)曰:
舊石器時代(英語:Paleolithic age)是石器時代的早期階段,一般劃定此時期為距今約 260 萬年或 250 萬年(能人首次製造出石器)至 1.2 萬年前(新石器開始普及),地質時代屬於上新世晚期至更新世。其時期劃分一般採用三分法,即舊石器時代早期、中期和晚期,大體上分別對應於人類體質進化的能人和直立人階段、早期智人階段、晚期智人階段。舊石器時代之後為中石器時代。
舊石器時代的人類通常以原始族群的形式聚居在一起,並通過收集植物和獵取野生動物維生。儘管在此時代內人類也使用木質和骨質工具,但舊石器時代的典型標誌是使用了藉由敲打石頭製成的石質工具。儘管其他材料,如皮革、植物纖維等亦適合製成工具使用,但由於其性質使然,此類材料未能有更廣泛的應用。在舊石器時代期間,人類在早期的能人和智人基礎上向解剖學意義上的現代人大幅度進化。在舊石器時代後期(特別是中晚期),人類開始了最早的藝術創作,並開始涉足宗教、精神領域,如葬禮和儀式。
新石器時代(Neolithic),在考古學上是石器時代的最後一個階段,以磨製石器和製作陶器為主,大約從 1 萬年前開始,結束時間從距今 7,000 多年至 2,000 多年不等。雖然,在有些地區,如中美洲,在西元後仍停留在新石器時代,不過那些地區還是有高度文明的出現,如馬雅文化。
新石器時代結束後,人類進入紅銅時代(金屬器時代的最早期),也開始進入信史時代。
就在這個時代,人類開始從事農業和畜牧,石器的製作也從打製變磨製, 將植物的果實種子加以播種,並把野生動物馴服以供食用,人類不再只依賴大自然提供食物,因此其食物來源變得穩定,同時農業與畜牧的經營也使人類由逐水草而居變為定居下來,節省下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而人類亦已經能夠製作陶器及紡織,在這樣的基礎上,人類生活得到了更進一步的改善,開始關注文化事業的發展,使人類開始出現文字。
大而化之,距今超過一萬年前,人類文明是處於所謂「舊石器時代」;而距今四五千年至一萬年左右,人類文明則是處於所謂「新石器時代」。
再就我中華文明來說,由於青銅技術的進步、成熟以至廣泛應用,到了商代甚至夏代晚期(距今約 3800 年),就更從「新石器時代」進入到「青銅時代」去了。
好了,現在大家來看我這次參觀的六個遺址,分別屬於什麼「時代」。
仰韶村遺址(距今約 7000 到 6000 年,大約屬仰韶文化中期)
廟底溝遺址(距今約 6000 到 4300 年,仰韶文化中期及龍山文化早期)
陶寺遺址(距今約 4300 到 3900 年,稱陶寺文化;可能是堯舜之都)
二里頭遺址(距今約 3850 到 3550 年,稱二里頭文化,或是夏代國都)
鄭州商城遺址(距今約 3550 到 3450 年,商文化早期,商代早期國都)
虢國遺址(距今約 2800 到 2650 年,屬東周——春秋時期)注意,由於參考來源不同,或資料未夠詳盡,更可能是因為本人才疏學淺,以上年分只是個大約。另外,同一遺址的年代跨度可以很大,不同「地層」可以屬於不同年代,上述只是取其大概。
好了,又來個大而化之,上述六個遺址,前三者,是新石器時代,後三者,是青銅時代。現在問題是,舊石器時代呢?據稱在新石器時代之前,人類還有長達兩三百萬年的「史前史」的啊!
中國也有舊石器時代的遺址或遺物嗎?
據說是有的,維子上還有個「列表」,給大家看看——
對於那些動不動就數十甚至一二百萬年前的數字,我是頗感懷疑的,碳十四測年一旦超過數萬年,誤差就可以很大。而且所謂「證據」,不過是一堆石頭、幾顆牙齒、幾片碎骨,能證明多少事實呢?更甚是它們究竟是「人」的還是「猿」的,仍大有爭論。
就憑著那些零星片斷的「證據」,就「推論」出一個上百萬年的人類史前史,那分明是先驗地相信了「進化論」的理論框架才可以「造」出來的。
當然,這也並不表示,我就會相信那種「根據《創世記》 5 章和 11 章的記載,我們可以計算出,從創世到亞伯拉罕出生,經歷了近 2008 年,而亞伯拉罕出生的年份在公元前 1996 年左右,由此得出創世的時間為公元前 4004 年左右」的,完全無視考古發現,非常字面化的「創造論」。(無聊可看這網頁)
總之,把人類的歷史「拖長」到二三百萬年,不但沒聖經根據,連考古根據也是十分薄弱的;但把人類的歷史「壓縮」到只有 6000 年,那就連新石器時代的仰韶文化的存在都無法解釋了。
……
我的「考古神學」
我信仰聖經創造論,但不必完全把它「字面化」。聖經記載的本質是「信仰史」,並不是我們一般理解的所謂「歷史」。聖經會把某些史前史「簡化」,但那不是造假,而是沒有需要,甚至不適當。聖經甚至會把某些史前史「變形」,但是,那也不是造假,而是有需要,甚至這很適當。
我舉個例子。挪亞時代的大洪水是否所謂「全球性大洪水」,即或聖經學者都有不同立場,歷來爭吵不休。但我十分以為,重要的,並不是「考古意義上的全球性」,而是「信仰意義上的全球性」。
我的意思是,就挪亞當代及稍後的人們來說,那是「全球性」洪水,意指挪亞前的世代的確被滅絕,僅存挪亞一家八口。聖經記載的「全地」,是要強調這場審判的徹底性與滅絕性。在「信仰」上執持這一要點是生死攸關的。
爭論有沒有發生過考古意義上的全球性大洪水,根本離題,上帝啟示聖經不是給我們做「考古依據」的,而是給我們做「信仰依據」的。聖經字面上之所以特別強調「全地」,是要我們別心存僥倖,更不要藐視上帝,祂當年會對「全地」——實質是指整體人類及其不可一世的文明——施行絕對與全面的審判,末世祂也會同樣地審判這個世界。
(假若舊約聖經說,當年的大洪水,只發生在近東一帶,浸死當時的人類,至於地球上別的地方,則沒有浸到,因為那裡還未有人云云。大家想像一下,舊約的以色列人讀到這裡,豈不一頭霧水,甚至捨本逐末而完全忘了經文的主旨所在,就像我們今天那樣?)
我們只要別過度糾纏於細節與年分,就會發現,即或應用於考古,聖經也是非常準確的。比方說,這次考古之旅,我看到,人類從新石器時代到青銅時代,從只懂採集狩獵到曉得耕種畜牧,從建立村落到打造大城,這道「文明發展軌跡」,跟聖經所載,從「該隱種地」到「拉麥之子發明銅鐵利器」,從「該隱建造以諾城」到「全民共建巴別城」,不是一模一樣嗎?
更加重要的是,不只「文明發展軌跡」相同,連「文明發展意識」也是相同的。從聖經記載可看到,人類之所以追求「文明進步」(參創四),所為的,不外是為現世生存與爭勝,跟我們從考古發現看到的現象,完全一樣。(稍後詳說)
你還敢說聖經不準確嗎?!
以上是「理論部分」,大家先有個基本概念。
至於個別遺址或文明的資料,我日前已提過大家自己去看資料或視頻。我一般不會交代細節,只會說感想與作總結。
……
「參觀須知」
以下與其說是「考古須知」,不若說是「參觀須知」。
第一、今次行程,說是去參館遺址,實質主要參觀的是位於旁邊的博物館(參下左圖)。因為大多不是國家級或省級的博物館,故此周一每多休館,大家計劃行程前必定要十分留意這一點。順帶一說,有些特別小型的博物館,不只逢周一休館,甚至會「午休」(一般是從中午十二點休到下午兩點),出行前要查探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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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這點說過了,這些非國家級或省級的博物館,交通配套很不完備,甚至連個官網都沒有,或長年不更新,交通資料極不準確。可能的話,出行前先直接打個電話去問清楚。比方,仰韶遺址原來是有部所謂「專車」的(我疑心只是為接載附近村民出市區順便設立的,見上右圖),但「全網沒人知」。我們是離開時才知道,但這班所謂「專車」一天只有兩三班,而且間隔時間極長。我們等不及,才打車以至最後走路出仰韶。
第三、博物館與相關的遺址,未必會同時開放,而且遺址就算開放,也不一定就真有什麼東西可以看。比方我們這趟行程,很不巧,陶寺博物館有開,但是陶寺遺址卻在修整中,封場了,只能遠觀,有點失望(見下圖)。又或廟底溝遺址有開而且免費,但實質就是一個普通公園,只有些人工展品,真正的考古遺跡已經回填(重新填上土壤甚至種上植披),根本看不到,見再下面的圖。
第四、最慘的是這一點。因為不是國家級或省級博物館,許多「鎮館之寶」,被國家級或省級博物館「搶」去,現場沒有了,或者只留給你一個「複製品」。千里迢迢舟車勞頓跑到這裡來,就看「複製品」?真夠無癮!這就惡性循環,來參觀的人就越來越少了。但塞翁失馬,未必是禍。起碼,遊人少,不怕預約不到——有些更壓根兒用不上預約;而且絕對可以以最近距離,慢慢參觀。
第五、因這次參觀的博物館,位置相當接近,年代、性質也類同,所以「重複」的地方不少。看到後期,會有「悶」的感覺,大家要有心理準備。
再說一遍:作為基督徒,我們參觀的目的並不真是「考古」,而是透過增加相關認知,更明白「文明進步」究竟是怎麼回事,更確知聖經所記比任何考古發現,更真實可信,更能喚醒我們「上路回家」的意識與決心。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三月二十六日
何以入題?
以上,就著本輯日誌表面上的主題來說,可以說,至今尚未入題,因為我還未正式介紹過任何一處遺址及它所代表的文化。只是我已說過無數次,對於我,沒有什麼是比「念父想家」更重要的主題。
俄網,從未離題!
當然,凡事都不能太「過分」,狹義上的入題,現在就開始。
但問題又來了,總計六個遺址,該從哪裡開始呢?——應該順著行程次序,即從陶寺遺址開始?還是按著歷史時序,即從仰韶村遺址開始?甚或按照特定話題,將關乎這六個遺址的敘述,分散在這些話題之中?
最後,大體上,我選擇了後者——話題中心導向。
但問題還在,因為話題也該有先後順序啊——先說哪個話題呢?
終於,還得「回歸初心」——我為什麼要去「考古」?更準確說,我為什麼要「訪古尋根」?
我說過,我的「初心」,部分是「不懷好意」,希望從我的所謂考古中,看到人類及其所謂文明進步的「絕望真相」,從而更堅定我認父歸家的心志。
不過這並非我「初心」的全部。我絕非只想找到「絕望」,我也想找到「希望」或說我心目中的「理想」,起碼是「嘗試尋找希望」。
一心只想尋找「絕望」的人,真找到了「絕望」,只會讓他厭世、躺平,尋死甚至殺人洩忿,並不會使他轉而念父想家以至認父歸家。此間並沒有邏輯。
唯有,本心是想尋找「希望」(理想)的人,找不到,因而引發「絕望」,才有可能讓他轉而念父想家以至認父歸家。此間自有邏輯。
為什麼會這樣?
想想,一個真心「相信善良」的人,遍覓人間,終歸尋不著善良,或只尋得極少極少的善良,他會失望,甚至(對人間)絕望。但他絕不會因而不信、嘲笑甚至仇視善良本身。他會轉而想望,人間以外,會否別有地方,比方天國,此生以外,會否別有時候,比方來世,能找著或遇上,今生現世所缺少或無有的善良。
俄網說過許多遍:「絕望生信仰!」
但不是任何人的「絕望」都會生出信仰。更多人生出的,是怨毒和仇恨。能夠「絕望生信仰」的人,他們本來就已「心存信仰」——正是這信仰,使他們於今生現世經受遠超常人的「絕望」。但從信仰(希望、理想)而生的絕望,不會演成怨毒與仇恨,反之會激發出更超越與更堅定的信仰。
唉!有人明白嗎?
我要說的是,我之訪古尋根,並不是只為尋找絕望,也是為尋找希望。
什麼希望?
我身為中國人,一個中國讀書人,諸君可知我心裡的最大希望是什麼?
我至愛的杜甫,用十個字就把它表明了出來: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
反過來說,作為一個讀書人,最深的遺憾,莫過於——
生不逢堯舜!
至此,我想大家可能猜想,我會從陶寺遺址說起,因為論到陶寺遺址,有江湖傳言說它就是「堯舜之都」。
這猜對了一半。
《致君堯舜上》的確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題,但我首先會提及的不是陶寺遺址,而是仰韶遺址,順帶也會提到廟底溝遺址,因為它也是仰韶文化的一部分,甚至更具有代表性。
為什麼?
仰韶遺址以至仰韶文化,跟「堯舜」或說「堯舜傳說」不一定有實質關係,但是單單就著「仰韶」一詞,卻已不得不引起我諸多聯想。
仰韶文化得名,是因類似的「彩陶文化」首先發現於河南澠池的「仰韶村」,但是仰韶村何以名為「仰韶」?
它「仰」的是什麼「韶」?
原來在仰韶村的北面,有一座「韶山」(別跟湖南的韶山混淆),仰韶人「仰」的就是這座「韶山」。
但是「韶山」又何以得名?什麼是「韶」?為什麼值得「仰」——不只是仰望,還有仰慕?
原來——
相傳,舜帝從山西舜都(按:莫非就是陶寺?),帶著他的兩個女妃娥皇和女英,過黃河南巡,路過澠池時,看見一座山,發現此處風景美好,便親制簫及五弦之琴,與民同樂,是為韶樂。……
韶樂是十分美好的音樂,傳到春秋,孔子聽了韶樂演奏,竟三月不識肉味,可見韶樂之精美絕倫,今天人們還在流傳著這句老話。
在今三門峽的澠池縣境內,“韶山”其名稱的由來即源于舜帝在此創作韶樂的故事。……
在韶山腳下,有一個村,居住在這裏人們每天抬頭就能看到韶山的峰巒疊翠、山清水秀,心曠神怡,久而久之,居住在這裏人們形成的村落便被稱為“仰韶村”。【來源】
仰韶所指的「韶」,原來正正關係「堯舜傳說」,這就耐人尋味了。
……
這是我的選擇
我為尋找「堯舜」,準確說是想尋找儒家理想中的「堯舜時代」,找到去陶寺,還找到可能並不相干的仰韶村。我知道,我肯定找不到,肯定會絕望,甚至最終發現,連所謂「堯舜傳說」很可能只是「神話」,甚至是騙人的,但我還是固執著要去尋找。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我不變態,更非自虐成狂。我不是喜愛「絕望」,我是真心捨不得那樣的「希望」。於是乎,我選擇,就從這裡「入題」。
……
思緒尚需整理,今天就到此為止。
網上有一輯視頻,就名為《堯舜之都》,共五集,強烈建議大家把它們全部看完。這視頻有多個來源,油管上也有。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三月二十八日
致君堯舜上(一)
仰韶文化之名為「仰韶」,可能只是歷史偶然(見下文),跟所謂「堯舜時代」毫無關係。更甚是,對於「疑古派」來說,儒家理想中仁愛謙讓的堯舜時代,只是被大幅美化、扭曲的「中國式理想國」,甚或壓根兒是虛構的,更極端的看法,就連有沒有堯舜這號人物,都表示懷疑。
例子一街都係,我隨手舉一個。
中華上下五千年,堯舜是歷史上備受推崇的明君聖主。而其禪讓制也是得到了儒家最高的禮贊。漢武帝之後,儒家一家獨大,堯舜更是被推上了道德的最高點,最好的時代叫“堯舜之世”,最好的帝王叫“堯舜之君”,最高的理想叫“人皆可為堯舜”。……
而“堯舜禪讓”,這個讓儒生們贊頌了兩千多年的傳說,質疑之聲就從沒斷過。而提出質疑的,古有韓非子、劉知幾;後有康有為、顧頡剛。韓非子稱:“舜逼堯,禹逼舜”,《竹書紀年》中說:“舜放堯于平陽”;康有為說禪讓是戰國儒家的托古改制,顧頡剛則說是儒墨兩家不約而同的偽造。……
俗語云: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堯舜如此完美,本身就很可疑。夏王朝之前,歷史都是以神話傳說的方式存在。三皇五帝的時代,幾乎所有有名有姓的都是半人半神,不然就是牛鬼蛇神。祝融是火神,共工是水神;女媧是蛙或者蛇,伏羲是蛇,炎帝是牛;黃帝可能是熊……。而夾在中間的堯舜,按照司馬遷的描述似乎純然是人而已。這就是咄咄怪事了。而且,翻遍史書,堯舜除了道德高尚之外,也沒聽說過他們有什麼豐功偉績。
事實上,孔子之前,根本就沒人提到過堯舜。在最古老也是最可靠的典籍《詩經》中,他倆連影子都沒有。而《尚書》中的《堯典》和《舜典》經考證也是贗品。真正開始說堯舜的,是《論語》、《墨子》和《孟子》。而明確提出堯舜禹三人關係的則是《墨子》。這是為什麼呢?難道堯舜真的不存在?……【來源】
退一步說,就算真有所謂「堯舜時代」,歷史時序上也與仰韶文化搭不上。按先秦文獻推斷(且先不論文獻是否可靠),堯舜即或真有其人,也只是距今 4200 年前左右的古人,而仰韶文化,卻最早可以上推至距今 7000 多年以前。那時候堯舜都未曾出現,又何來「韶」可以給早年的先民來「仰」呢?
我這個人真是非常「執拗」,明明知道到陶寺遺址與仰韶村遺址來,不大可能找到我想望中的那種「堯舜遺蹤」,還是要來。我的「執拗」未止於此。我更知道仰韶文化之所以名為「仰韶」可能只是純粹巧合,但是我仍然很捨不得放棄這樣的「聯想」,就是——
即或堯舜遠未出生,甚至從來不存在儒家理想中的完美的堯舜,我仍然堅信,在我中華文明的「文化基因」之中,一早就有著「堯舜種籽」的存在。否則,就算先秦儒家想虛構,也虛構不出來。故而,在我看來,我中華文明甚至整體地稱為「仰韶文化」,即一種「嚮往聖君治世」的文化,都不為過。
我明白我的執念以至聯想,包含著我極重無比的「一廂情願」,但是,信仰的本色就是「一廂情願」,若已有明晰可見非常客觀的考古、歷史甚至現實上的證據,還信條毛。
這話甚難,能聽且聽。
……
考古第一剷
現在要說,仰韶文化之名為「仰韶」,如何在人看來只是歷史偶然,並且這歷史偶然,又如何成了中國現代考古學史上的「第一剷」。
話說上世紀初,國內還未出現現代意義上的「考古學」(盜墓當然不算,研究古玩器物的也不算),更別說有沒有什麼「石器時代遺址」被發掘出來。
及至 1914 年,有一位本來是搞地質研究的瑞典人,叫做安特生,受北洋政府的邀請,來到中國擔任農商部的礦政顧問。簡單說,是搞「挖礦」的。但 1916 年,袁世凱一死,局勢混亂,經費短缺,業務停滯。於是安特生及他的團隊決定調整工作重心,轉而專注古生物化石的收集和整理,這計劃居然得到了農商部及瑞典方面的支持,於是乎,便由「挖礦」變成了「挖化石」。
就這麼挖呀挖呀的,1918 年,安特生挖到來河南澠池,但最初挖到的,仍是古生物化石,暫時未有「下文」。沒想到,兩年後,有位助手從仰韶村買來(倒不是挖出)一些石斧、石刀等石器,安特生覺得這或許是某種「文化痕跡」,就決定再到這一帶進行大規模發掘。
終於,1921 年 5 月,安特生和中國地質學家袁復禮等人再次來到仰韶村考察,認定這裡擁有大規模的新石器時代人類遺存,半年後進行系統的考古發掘,出土了大量陶器、石器等文物。這是中國最早發現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存。
上圖是「仰韶村第一次發掘時」的情況(塑像群)。順帶一說,諸君若是想到這裡來看當年的考古現場,會失望了,因為要嗎就只是這些人工展品,要嗎就是封上了圍板,根本看不到。
1923 年安特生發表《中國遠古之文化》,首次提出「仰韶文化」的概念。
有一種通行的說法,說中國現代意義的「考古學」,就是始於 1921 年的這一次對仰韶村遺址的考古發掘——是中國考古學史的「老祖宗」。
仰韶文化博物館前的塑像,可說都是中國考古學的「開山祖」。
館旁是一道「百年考古牆」,簡述了近百年來中國考古學的歷程。
……
何以「文化」?
不過「河南澠池仰韶村」只能算是一個「發掘點」,要稱得上為一種「文化」,那就得有一定的時間上的延續性與地域上的延展性。
原來仰韶文化是中國分布地域最廣的史前文化。在仰韶村遺址被發現後的近百年考古發掘中,在河南、陝西、山西、河北、甘肅、青海、湖北、寧夏、內蒙古、四川等 10 個省,發現了極其眾多相類的「仰韶文化遺址」(見下圖),單就河南就有多達 3000 處。
仰韶文化同時也是中國延續時間最長的考古學文化,年代跨度為距今 7000 至 4700 年,長達兩千多年,代表了中國新石器文化一個非常重要的發展階段,甚至在長期以來,作為認識、定位周邊其他史前文化的年代標尺。
實不相瞞,在「正規」考古學界裡,仰韶村遺址的「聲望」久已大不如前,否則也不會淪落到今天「有車去沒車返」的清冷光景。因為隨後被發掘出來的多個仰韶文化遺址,例如西安的半坡遺址及三門峽的廟底溝遺址(見上圖),都比它更宏偉、華麗和有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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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左圖的「人面魚紋彩陶盆」是教科書中最為常見的仰韶文化文物,就出土自半坡遺址。上右圖的則是出土自廟底溝遺址的「花瓣紋彩陶盆」。廟底溝彩陶形制是「擴散」最廣的彩陶文化。甚至有一說,中華文明中的「華」(花)字有可能就是來自這朵「花」。
……
如此「仰韶」
至於仰韶文化的特色,人懶,還是照抄一段維子:
仰韶文化是一個以農業為主的文化,其村落或大或小,比較大的村落的房屋有一定的布局,村落外有墓地和窯場。村落內的房屋主要有圓形或方形兩種半地穴式,早期的房屋以圓形單間為多,後期以方形多間為多。房屋的牆壁是泥做的,有用草混在裡面的,也有用木頭做支撐結構的。牆的外部多被裹草後點燃燒過,以加強其堅固度和耐水性。
仰韶文化的農耕石器包括石斧、石鏟、磨盤等,除此之外還有骨器。除農耕外仰韶文化的人顯然還進行漁獵。在出土的文物中有骨制的魚鉤、魚叉、箭頭等。仰韶文化前期的陶器多是手制的,中期開始出現輪制的。一些陶器上留有布和編織物印下來的紋路,由此可見仰韶文化有編織和織布的手工業。生產工具以發達的磨製石器為主,常見有刀、斧、錛、鑿、箭頭、紡織用的石紡輪等,骨器也相當精緻。各種水器、甑、灶等日用陶器以泥紅陶和夾砂紅褐陶為主,主要呈現紅色,紅陶器上常彩繪有幾何型圖案或動物型花紋,是仰韶文化最明顯特徵,故也稱為彩陶文化。
在發掘的動物骨頭中除獵取的野生動物外還有大量狗和豬的骨骼,羊比較少。
說來說去,所謂仰韶文化,就是指一個以農耕為生計,輔以狩獵畜牧,以相當精緻的石器、陶器為器用,人們以聚落形式散居,階級分化不明顯,更未出現國家建制的一種文化類型。於距今 7000 至 4700 年前,於現今中國中部各省境內,流行著的就是這樣的仰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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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無論是參觀仰韶村博物館還是廟底溝博物館,看得最多的,就是這些「瓶瓶罐罐」。看上去,真的跟「仰韶」(仰慕堯舜)毫無關係。
……
這是我的「自找」
事實上,要是閣下只是想整體及概括地了解一下仰韶文化,去三門峽的廟底溝博物館(見下圖)就夠了,根本用不著去澠池的仰韶村博物館。
第一是廟底溝文化是仰韶文化發展最精彩的一個階段;第二是廟底溝博物館的展覽已涵蓋了其他仰韶文化的內容;第三是廟底溝博物館就在三門峽市中心,交通完全沒有問題;第四是三門峽市內尚有一些其他景點頗為值得參觀(稍後會說到),澠池就算了。
至於我,恐怕是始終擺脫不了「仰韶」(仰慕堯舜)一詞的「誘惑」,怎麼也想到仰韶村遺址去走一趟,結果得冒著寒雨徒步「走出仰韶」——
途中,我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也是多麼的「嚮往文明」!
我甚至因此在澠池摔了一交,人生幾乎「終極」。
真是「自找」!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三月二十九日
致君堯舜上(二)
仰韶文化並不見什麼「仰韶」(仰慕堯舜)痕跡,那麼考古學上屬於龍山文化的陶寺遺址,會有嗎?因為有江湖傳言,陶寺就是古文獻上的「堯都平陽」,是中國讀書人無比神往的「堯舜之都」。別的地方沒有,這裡總該有吧!
俄網不是考古網。什麼龍山文化,龍山文化跟仰韶文化的異同,龍山文化跟陶寺遺址的關係,等等,我都不很懂,只能簡單說說,諸君有興趣可自行上網查考。
簡單說,龍山文化跟仰韶文比相類,都是中國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之一,但是年代較晚,距今約 5000 至 4000 年,分佈地域也較小,集中在山東、河南、山西和安徽。較明顯的特色,是「黑陶」取代了「彩陶」,故又稱「黑陶文化」。不過最重大的變化,一是青銅技術逐漸成形,是遠為文明先進的夏商周「青銅時代」的形成階段。二是城址大量出現,人口大量集中,並且社會分工日趨明確,階級分化日趨嚴重,權力集中的國家體制,雛形已現。
用比較好聽的字眼來形容,龍山文化就是中華五千年文明的「曙光初現」。
活躍於距今 4300-3900 年前的陶寺,會不會就是這「曙光初現」的重要組成部分?且帶來這「文明曙光」的,更就是傳說中的萬世聖君——堯帝與舜帝?
四千多年前的陶寺是否真的就是堯舜之都,暫且按下不表。今天先來說說,現今的臨汾(陶寺遺址被劃歸其境內)是否還有點堯舜之都的「味道」。
……
何以「堯帝」?
事實如何,很難說,但是看官方宣傳,則明顯有這個「味道」,想把臨汾粉飾包裝為「現代堯都」。且看——
實不相瞞,二十年前,我已經來過汾臨,甚至參觀過這裡的堯廟,但那次一條心只想著去看壺口瀑布(見拙作《不見黃河心不死》),對汾臨幾乎毫無印象,若非重看舊相,連原來廿年前已經來過堯廟都不記得。既不記得,就只好再來一遍。
上文說過,去臨汾的交通頗為轉折,要早一晚上深圳,機場過夜,第二天一早搭機前往鄭州,再轉機到臨汾去。結果,去到臨汾時已經是下午,不可能當天就去陶寺遺址參觀,只好在市內隨便走走看看,很自然就想到這座堯廟。附近還有一座「華門」(其實廿年前也來過,同樣不記得),順便參觀一下。
諸君該知道,我之所謂「訪古」或「考古」,頗多是「不懷好意」的,就如我之參觀陶寺遺址及博物館,並不是真的相信會看到儒家理想中的「堯舜遺蹤」,連到此參觀堯廟與華門,我也並不真信,今天的臨汾會是什麼「現代堯都」。
人心各有所好,各人心裡想的「堯舜」跟各人心裡想的「耶穌」一樣,很可以天差地別甚至背道而馳。
……
先看看這道所謂「天下第一門」—— 華 門。
臨汾(陶寺)被標榜為「最初中國,華夏之源」。
看維子上的簡介,說得非常誇張:
華門,位於山西省臨汾市堯都區,在 2002 年建成,立有「天下第一門」之標語。
華門景區總佔地 150 畝,建築面積 22,000 平方米,寬 80 米,總高度 50 米,比法國巴黎凱旋門還高 0.4 米。主建築正面三門並立,象徵堯、舜、禹三帝。主門高達 18 米,是世界上最高最大的門。華門以「源遠流長、門開國盛、堯天舜日、東方巨龍、連環九鼎、天下巨聯、登高望遠、華門飛願、名門博覽、華門之夜」等十大景觀而著稱。
對於這類「毫無古意」,只一味「自吹自擂」的人工景點,我完全沒有興趣,何況還要我買門票。於是,我們在門口拍個照,就走人了。
……
旁邊的 堯 廟,我猜也差不多。
好在它尚有一些古意,更重要的是,它是「廟」,少不免有些「民間色彩」,不像華門那麼一味「官腔」,倒引起我入內一看的興趣。
(再說一遍,廿年前看過什麼,全無印象。)
廟內自然仍有官方說法,比如廟前兩旁的石雕(如下圖的龍盤及土鼓)就與陶寺出土的文物呼應,暗示著「當代臨汾」就是「古代陶寺」的繼承,都是「堯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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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最想看到的,是「群眾」心目中的「堯帝」,在這座「廟」裡,到底會變成了個什麼模樣。
結果不出所料,堯帝被「拜」成了有求必應的「紫微大帝」——
廟外稱「紫微大帝」,給你賜福降財
廟內又號「國祖帝堯」,保你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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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到處都掛滿「堯帝賜福」的「祈福法器」——堯帝很忙!
都看到了嗎?至此你會發現,最起碼有三個「堯帝」——
一個,是儒家理想中,作為道德化身的堯帝;
一個,是中共吹捧下,創立中華帝國的堯帝;
一個,是群眾膜拜裡,保我發財順利的堯帝。
不妨把他們理解為 儒家 / 法家 / 道教 「堯帝」。
何以「堯帝」?問題不只是,有沒有堯帝(也包括舜帝)其人;也不只是,真實的堯帝究竟怎樣;更是你心目中或說想像裡的堯帝,到底是哪號版本的——這關乎你的信仰,以至終極。
信「耶穌」不一定就會得永生,要看你信的是哪一號「耶穌」。
……
連續幾天事忙,今天提早上載。預計要下周三才復工。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一日
致君堯舜上(三)
到臨汾的第二天,我們便出發去陶寺遺址。
促成我會有這次所謂考古之旅的最初動機的,是仰韶文化,因為它夠古老,比良渚文化還要早上二千年。不過更重要的動力,卻來自陶寺遺址,因為據稱陶寺有可能是四千多年前的「堯舜之都」,特別「耐人尋味」——
至於我要「尋」的究竟是什麼「味」,容後細說。
官方雖有心把陶寺打造成「最初中國,華夏之源」,但民間似乎沒誰理你。百姓即或到堯廟去,也志在「祈福求財」,把「堯」泛化為又一個「財神」而已。因此任官方怎麼宣傳,陶寺遺址與博物館依舊門庭冷落遊客稀少。加之我們來不逢時,春節過後,連所謂「專車」都停開了,我們只好自己先搭公交車到襄汾去,再打車前往陶寺遺址。尚幸回程時遇上過路的士,否則,在「徒步出仰韶」之前,我們就已經先要「徒步出陶寺」了。
話說回來,當地政府想把臨汾打造成想像中的「堯舜禮樂之都」,自不可能,但他們付出的努力也不該一筆抹殺。我且說兩點。
第一是,長年去過國內旅遊的讀者都知道,以前最難頂的地方就是「公廁」。後來好些,但往往需要收費,去個方便都要收費,感覺很不好。現在,基本上已大幅改善,問題不大。沒想到,臨汾居然別出心裁,把公廁打理得不只整潔乾淨,還各具特色,甚至獲得相當的「國際知名度」。下左圖這座,就得了個什麼「迪拜獎」,非一般的了不起,可惜我們是搭車匆匆經過,沒機會進去「體驗」一下,連照片也只能從網上「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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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是,臨汾的公交車不只外形很有心思(見上右圖。我甚少拍市容,所以這張照片也是「借來」的),司機更是非一般的有禮貌。每次到站上客,司機都會非常禮貌地「親口」(不是開廣播)說「歡迎乘搭……請各位扶好坐穩」之類的話。不過有時不免太「機械」。我們見過多次,有乘客上車向司機問路,司機卻先不搭理,必要等他「唸完」整段「歡迎詞」。最搞笑的一次,是我們在臨汾高鐵站外上了部公交車,正準備去襄汾,當時車上就只有司機跟我和老妻,共計三個人。司機卻站到我們面前說了一段大概是「我是……路線的司機,很高興服務大家……」的歡迎詞,場面有多尷尬,可想而知。
但無論如何,把衛生市容搞好,把服務質素提高,總是好事,很值得加分。我甚至覺得,較之於自吹自擂是什麼「最初中國,華夏之源」,於國計民生,這更有意義。
……
遙望不及,遙想更難
言歸正傳,說回陶寺。
早前已提過,我們去到陶寺博物館時,才知道遺址正在修整,不開放參觀。當下心裡就沉了一沉。心想「鎮館之寶」被別的國家級或省級博物館「搶去」,都算了,這裡總該還有不可能被「搶去」的遺址(比方墓地)可以參觀吧。誰知連這個都沒有得看,難怪網上有來過的人因此大罵出口。
我人比較斯文,沒大罵出口,但還是相當失落。
為著彌補我心裡揮之不去的「遺憾感」,參觀完博物館之後,我們還是走進「半封閉」的遺址範圍裡去逛了好久,心想「遠觀」一下也好。結果,我們找到了一處比較高的位置,拍下了一些照片。
據稱,陶寺遺址東西約 2000 米,南北約 1500 米,面積 280 萬平方米,是中原地區龍山文化遺址中規模最大的一處。但眼前就一片黃土,什麼都看不到,更想像不出當年「陶寺古城」的盛況。
給大家看一幅「借來」的航拍圖,但還是很難想像當年景象。
2022 年 5 月 16 日,考古人員在山西省臨汾市襄汾縣
陶寺遺址宮城區考古發掘作業。
好吧,還是回頭說說在博物館裡可會「看」到一些什麼。
……
誰是「天下第一」?
現在看到的是去年十一月才開放的新館,果然壯觀。這也是從網上「借來」的航拍圖,我拍不到這個角度——
從高空俯瞰,博物館頂部呈「中」字形,
很有「天下我至正中」的氣勢。
外觀是壯觀,但裡面的「內涵」呢?比方說,館內還有沒有「鎮館之寶」?好在還有一些,例如「龍盤」(還記得在堯廟時就見過以它為造型的石雕嗎)。
進館一看,大堂牆壁上,最正中的就是「龍盤」的浮雕——
浮雕上的八字真言:「光被四表,協和萬邦」,出自《尚書.堯典》,看樣子館方是真家伙想把陶寺直接說成「堯都」。
【原文】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勛。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
【譯文】考查古代傳說,有一位堯帝,名叫放勛。他恭敬莊嚴,敬慎節儉,事理通達,明察是非,儀表風雅,寬裕溫柔,善于治理天下。他恭謹職守,推賢尚善,聖德普照,恩惠廣施,四方之外,天地上下,無所不及。他知人善任,舉賢用能,使同族人親密和睦。族人親密和睦了,又明察和表彰有善行的百官族姓,協調天下萬國的百姓,移風易俗,使他們隨之變得友善和睦起來。【按此參考詳細註解】
再看大堂兩旁,牆壁上也有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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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是古埃及、古巴比倫與古印度,三者連同中國並稱「四大文明古國」。右邊是陶寺、石峁、良渚和二里頭,都是距今四五千年前,中國進入「文明曙光」時最具代表性的文化,你把它們說成「中國境內四大文明古國」,也不為過。
這樣的布局「寓意」很分明,就是陶寺不但能跟「國內」的「文明古國」爭一日之長短,甚至跟「國際級」的「文明古國」相比也是不遑多讓的。大家更別忘了,陶寺更是在其中「居中」,扮演著「光被四表,協和萬邦」無以上之的偉大角色。
但終歸,誰才是天下第一?
……
中華第一龍?
回頭再說這在臨汾及襄汾很容易就看到的「龍盤」或說「龍盤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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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臨汾堯廟 攝於襄汾一處公園
話說 1978-1985 年間,當局對陶寺遺址進行了長達 14 個季度的發掘工作,總共發掘了 1379 座墓葬,其中有 6 座等級最高的大墓,被認為是「王墓」,其中合共出土了 4 個帶有彩繪龍形圖案的陶盤,即俗稱的「龍盤」。
遺址封了,無法進到現場看這些王墓,好在博物館內還有個「複製品」——
彩陶龍盤就是在——而且只是在——這個級數的「王墓」發現。事實更是,這些王墓不只陪葬品豐富而且精美,還很「制度化」,意思是陪葬品的類別以至放置佈局都很有「規格」。「龍」在中國的文化裡,很容易就聯想到「王」,有「龍盤」出土的大墓,很有可能就是某個「陶寺古王」之墓。至於是否就是堯舜之墓,則無從稽考。
有謂,出土於此的龍盤,是「中華第一龍」。
問題來了——
1971 年,被考古界譽為紅山文化象徵的“中華第一龍”——紅山文化玉龍,在赤峰市紅山文化遺址出土,赤峰市也因此被譽為“中華玉龍之鄉”。
龍是中華民族的象征,龍的精神滲透到中華民族的骨髓和血液之中。紅山文化玉龍的發現立即引起學術界關注。目前,紅山文化玉龍已在多處發現,其中尤以赤峰市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出土的玉龍最為栩栩如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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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年代,紅山文化玉龍(上左圖)更早,距今五千年,陶寺龍盤(上右圖是保存最好的一個)則只距今四千二百年左右。
哪麼,誰才是「中華第一龍」呢?
順帶說,陶寺博物館現場所見只有一個龍盤是「真品」,其他都是複製品。保存最好的那個現在北京。
……
「最早中國」?
這倒還算小事。
大事是,誰才是「最早中國」?因為有資格爭奪做「最早中國」的,陶寺之外,還有良渚與二里頭。
陶寺博物館裡,就有一些頗具「挑釁性」的展覽佈置。
陶寺博物館不單只頂部被設計成「中」字形,館內還有這麼一個景觀,陳列了十多個「中」字,似乎是說:
沒人比我更「中」,更「中國」了!
博物館的「前言」其實已經說得好白:
另外,在臨汾市區還有一座臨汾博物館(記得也去參觀),當中有一個過道,兩旁列出許多個陶寺的「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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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觀兩個展館的佈局,一點不難看出,館方非常刻意,強調陶寺在多方面上的「最早」,很有「爭第一」的意態。
究竟誰才是「最早中國」呢?各方「粉絲」自各有各的理據。
「良渚粉」認為,良渚最夠古老(五千多年,其他兩者只有四千年),而且有「國際認證」(入選世界遺產名錄)。
「二里頭粉」則認為,二里頭很可能是「夏都」,而「夏」是中國第一個正式的王朝,政治意義上的中國這時才出現,故稱二里頭為最早中國,最為名正言順。
對於「陶寺粉」,陶寺的最大賣點是能跟「堯舜」攀上關係,中華禮樂文化的「原始起點」就在這裡,起碼,「概念上的中國」始於陶寺文化。
據稱,國內各行各業,「內捲」得非常厲害,沒想到連考古學界也是這樣。
卻是,最為知名的堯舜傳說,不是「堯舜禪讓」嗎?說他們多麼謙恭禮讓,更傳為後世佳話。誰才是「最早中國」?誰的才是「中華第一龍」?理應特別斯文優雅的「學術界」竟「爭第一」起來,並不怎麼謙恭禮讓。
是因堯舜傳說本來就是虛構的,還是,人心不古?
當然,要「爭第一」的,絕對不只是考古界。
……
原來如此
按照嚴格的考古學論證,我們其實沒足夠證據,證明陶寺遺址就是堯舜之都。至於「光被四表,協和萬邦」更是遠遠說不上,因為據考古發現,陶寺文化的影響範圍並不很廣,遠不如二里頭文化,甚至不如廟底溝文化。陶寺遺址算是一個考古學上的大城邑,但亦就此而已,並不見它有什麼「大國氣象」,更別說「光被四表,協和萬邦」了。
看博物館最「緊要」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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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古之有否堯舜其人甚至其時代?即或有之,古之堯舜是否真能做到「光被四表,協和萬邦」?以至於陶寺是否就是堯舜之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很想借題發揮——
拿古之堯舜光被四表,協和萬邦,來作為今天「中國夢」的典型及其所謂理據。
我們在堯廟看到的是「道教式堯舜」,而在這裡這看到的,則是「法家式堯舜」,真正要歌頌的,並不是他們的德行,而是他們的「統治力」。
不要天真不要傻,以為參觀博物館就是看歷史看文物,不是的,而且絕對不只是國內的博物館這樣,全世界的博物館都一樣。
所有博物館真正「展出」的,都是某種世界觀與文明觀,比方說,中國博物館展出的是「中國夢」,美國博物館展出的是「美國夢」,印度博物館展出的是「印度夢」,又或各方展出的其實都是基本一樣的「世界夢文化夢」,只是在「由誰來當家作主」這麼一點上,稍有不同而已。
都說我是「不懷好意」而來的,就是要看看「堯舜」會被扭曲到什麼程度。就此而言,我的目的大約已經達到了一半。至於另一半,容後細說。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三日
致君堯舜上(四)
陶寺究竟是否「堯舜之都」,證據其實並不充分,或說十分間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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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個比方,以為陶寺遺址存在「世界最早的觀象台」(上左圖,沒得參觀,圖片取自網上),陶寺的所謂王墓有特定的喪葬規格(美名曰「禮制」),並且陪葬品之中有鼉鼓、石磬等「高級樂器」(上右圖),就算對應了古文獻中關於堯舜「製定曆法」與「製禮作樂」的記載。
【原文】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尚書.堯典)
【譯文】(堯帝)于是命令羲氏、和氏,嚴謹地遵循天數,推算日月星辰運行的規律,制定出曆法,把天時節令告訴人們。
【原文】帝曰:「夔!命汝典樂,教冑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尚書. 舜典)
【譯文】舜帝說:「夔啊!我任命你為樂正之官,教導貴族子弟,使他們為人正直而溫和……。八種樂器演奏出的音調能夠調和,相互間不失去次序,這樣讓神和人聽了都能夠感到和諧起來。」夔說:「是啊!我輕重有致地擊打石磬,發為樂歌,使各種獸類都能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文獻記載是否準確可信,此其一。現有出土的零星文物,是否就算「對應」了文獻記載,此其二。很顯然,證據不足。這至多只能證明,四千年前的陶寺文化已有相當先進的天文知識與音樂知識,及頗為講究的禮儀制度,卻無法以之證明,陶寺文化就是「堯舜文化」。
但我真正關心在意的,並不在此,都說,我並不真是「志在考古」。
我關心在意的是,就算陶寺文化真的出自「堯舜」,他們也決不是先秦儒家(也包括墨家,二者對堯舜的看法有分別,但大體相同)理想中的「堯舜」,更不是我想望「致君堯舜上」的仁聖之君。
差太遠太遠了!!!
……
他(們)不是那人!
實不相瞞,我對「堯舜形象」,沒有深入研究過,印象其實是好直覺的。最記得,讓我「忽然動心」的,是讀《孟子》時讀到這幾句話: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孟子.公孫丑章句上》)
請特別留意這兩句——
先王有不忍人之心,
斯有不忍人之政矣。
(「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孟子.滕文公上),可知,孟子心目中「不忍人之君」的典型必定就是堯舜。)
不知何故,「不忍人之政」——不忍見百姓受苦的施政,天下人間竟有這樣的從政者,我第一次讀到,就已經無比感動,並且窮此一生,都好想找到這樣的「不忍人之君」。此之謂「致君堯舜上」。
這更直接形塑了我的基督信仰版本,
我盼主榮歸跟盼望聖王是同一碼事!
明白嗎?表面上有知識有技術有制度,或可算是有「文化」以至「文明」(這裡沒必要仔細區分文化與文明),但是這跟「不忍人之政」可以毫無關係,甚至背道而馳。穿禮服拉小提琴的,穿聖袍舉行宗教儀式的,不見得就是「斯文人」,「斯文敗類」甚至「衣冠禽獸」,大家未見過麼?
我並不知道陶寺遺址究竟是否屬於「歷史上的堯舜」,但我肯定,它絕對不屬於「我理想中的堯舜」——「不忍人之君」。
……
如此「禮樂」?
對,孔子十分提倡禮樂,但禮樂的本意(至少在孔子心目中的本意)是修養心性節制慾望,並不是拿來炫富舖張,更不是藉此放縱情慾的。
卻是,憑著陶寺遺址發掘出來的禮器、樂器、食器與酒器,以至食物遺存,所整合出來的卻是洽洽相反的一回事。
首先,館方構想出一個陶寺時代的「盛宴場面」——
然後,作出如此「想入非非」的「解釋與演繹」——
慘不忍睹!
諸君可知在先秦墨家描述下,堯舜的最大功德之一,是「節儉」?
墨家素以節儉知名,墨子最崇尚的是節儉,而墨子將堯舜當作節儉的楷模,把堯舜之道尊為節儉的極致。
《史記》載:“墨者亦尚堯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糲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帝堯即位以後,大臣要給他建一座華麗的宮殿,堯卻說:“宮殿一定要造,但造成什麼樣我自有主張!”于是,堯率大臣們親自動手,從山上弄了點木頭和茅草,蓋了幾間茅屋,算是寢宮,又蓋了十多間連通在一起的大茅屋,算是和大臣們議事的大殿。
當時的生產很落後,吃不上飯、穿不上衣的事常有。堯帝雖然住的是用沒有修剪過的茅草蘆葦、沒有刨光過的椽子蓋起來的簡陋房子,吃的是粗糧,喝的是野菜湯,冬天披塊鹿皮,夏天穿件粗麻衣,但對百姓卻很關心。堯看到有人吃不上飯,心想:這是我使他餓肚子的。遇到部落裏有人穿不上衣服,他總覺得:這是我有過錯,才使他沒有衣服穿。有人犯了罪受了處罰,他也首先責備自己沒有盡到責任,平時沒有管教好,出來承擔責任。因為堯和人民同甘苦、共患難,所以他贏得了部落人民的愛戴。【來源】
唉,這跟陶寺考古發掘與反映出來的現象,從大型宮殿到豪華大墓,以至奢華盛宴,完全對不上啊!
先秦儒家不像墨家那麼極端崇尚「節用」、「非樂」及「節葬」,但從孔子的「不患貧而患不均」與「禮,與其奢也,寧儉」,孟子的「今王與民同樂,則王矣」,都可以知道,他們絕不會同意過分奢華(同時反映社會極度貧富懸殊)的所謂「禮樂制度」。
不止於此——
1978 年至 1985 年,陶寺遺址共發掘墓葬 1309 座,墓葬面積大小、隨葬物品多少已呈鮮明的等級分化。一般來說,墓葬面積越大,隨葬品數量越多、種類越豐富,且各類隨葬品常以組合形式出現,並在墓中有大致固定的位置。面積較小者,寬度甚至不及墓長的 1/4,僅可容身,無隨葬品。【來源】
貧富懸殊階級分化到這程度,哪個「不忍人之君」容忍得了。這些「奢華王墓」裡埋葬著的,即使真是歷史意義上的堯舜,也決不是儒墨兩家理想中,愛民如子與民同樂的「堯舜」。
他(們)不是那人!
……
細思極恐的「文明進步」
更可怕的是,有僅可容身的墓葬,已算幸運者;更不幸的,是死無葬身之地。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陶寺遺址反映出來的所謂「堯舜時代」絕不是「大同世界」,不管當時的在位者是否真是堯舜。
不止於此,比死無葬身之地,還有更不幸的人,就是——
野蠻殉人現象業已出現。芮城清涼寺墓地在主體上屬陶寺文化。2003 年至 2005 年,相關部門在清涼寺發掘的墓葬中,發現第三期墓葬有 105 座,其中有殉人的墓葬約占一半。殉人數量通常為 1 人,少數為 2 人或 3 人,個別 4 人。殉人的年齡以 10 歲左右或 10 歲以下的小孩為主,只有少數是青少年和成人。【來源】
值得慶幸的是,陶寺遺址本身,殉人(包括殺人獻祭、陪葬、奠基等)現象並不多見,但在受陶寺文化影響的範圍裡,「野蠻殉人現象業已出現」。敢問哪個「不忍人之君」可忍受這種行為?唉!堯帝不是「光被四表,協和萬邦」的嗎?他的「仁德統治」怎麼對當世幾乎毫無影響力?
更可怕是,歷經夏朝,再到商朝(還記得安陽殷墟的「白骨纍纍」嗎),殉人的情況越見恐怖與殘暴——
文明越進步,殉人越嚴重!
細思極恐!
同樣讓人細思極恐的「文明進步現象」是——
文明越進步,縱慾越嚴重!
至遲在七千年前的仰韶文化,中國(廣義)的「酒文化」(難聽叫「酗酒文化」)就已經開始。下左圖是仰韶文化中極常見的「小口尖底瓶」,考古學者最初自作聰明,以為是打水器,後來再三考證,從瓶底的殘餘物化驗出,它們原來是用來裝酒或釀酒的酒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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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右圖則是從二里頭遺址出土的國寶之一,號「中華第一爵」,是飲酒器,「酒文化」越來越「講究」。到商代各大遺址,成套成套的酒器(美名為「酒禮器」)出土,可見在當時的所謂宗教儀式中,商人飲酒飲得非常厲害。故此商紂的「酒池肉林」恐怕不是周人黑他的,而是當時的實況描寫。
想像到嗎?
文明越進步,伴隨著的,
是越發殘暴,越發荒淫。
針對「暴力現象」,中國考古學界亦早已公認,四五千年前即中國進入所謂「文明曙光」時代,「暴力現象」同步大幅增加。(稍後詳述)
事實更是,盛極一時的陶寺文化,就是毀於「暴力」。
……
再提大家一次,網上有一輯叫做《堯舜之都》的視頻,共五集,務必把它們全部看完,不但為要知道陶寺是怎麼毀於暴力,更要知道所謂「文明進步」,終歸是多麼「細思極恐」的一回事。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五日
致君堯舜上(五)
這裡先得澄清一點,我從來沒有說過,「官方」的考古資料及論述一定不可靠,只是要獲取相對可靠,起碼是「正常」的資料及論述,最好是透過比較正規及嚴肅的學術著述,至於博物館,少不免會有些「宣傳味道」過濃,或避重就輕,或以片蓋全以至於奇奇怪怪的「展品」。
但我得再強調一遍,絕對不是只有國內博物館才是這樣,全世界都一樣,只是有些更會包裝,沒「宣傳」得那麼露骨明顯,你「中曬毒」還不知道而已。比方說,偽基督教西方的博物館,什麼大英博物館、羅浮宮博物館以至梵蒂岡博物館,都充斥著古代異教的器物與偶像,大夥兒早已見怪不怪,更很以為是藝術是文明,欣賞甚至崇拜得很。現代西方教會之所以幾乎整體上「賊父不辨神鬼不分」,主要就是拜他們的博物館「長期教化」之所致。
中共今天之所為,西共幾百年前已開始了。
……
血染的「文明」
回頭繼續說中國進入所謂「五千年文明」的「文明曙光」前後,「暴力現象」是怎樣和為什麼會大幅增加。
關於「中華五千年文明的起源」,按最標準的官方說法,是這樣的——
我們有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有歷史文獻和古史傳說為參考,有百年考古獲得的極為豐富的考古材料,理應努力提出符合中國實際、判斷進入文明社會的標准。根據恩格斯關於“國家是文明社會的概括”的觀點,探源研究提出進入文明社會標準:一是生產發展,人口增加,出現城市;二是社會分工,階層分化,出現階級;三是出現王權和國家。
具體而言,主要表現為:農業發展,人口增加,形成區域中心並逐步發展為早期城市。製作玉器、綠松石器、精致陶器、漆器等具有高技術含量的手工業專業化,並為權貴階層控制。出現了脫離勞動、專門管理社會事務的階層,社會出現嚴重的貧富貴賤分化,形成了不同的階級。出現了掌握軍事指揮權與信仰祭祀權的王者,以及為王營建的都邑、王居住的宮殿、埋葬王和權貴階層的高等級墓葬。出現彰顯權貴階層身份的禮器和禮制。戰爭和暴力成為社會常態,出現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剝削和奴役的現象,貴族墓中出現人殉,或用人為宮殿奠基。形成由王控制的、血緣與地緣關係結合、依靠社會規範和暴力進行管理的區域政體——早期國家。【來源】
同一作者的另一篇文章還說到:
距今 6000 年前後,中華文明起源的節奏加速。……這一時期社會發生了一系列重要變化:……三是出現了戰爭。一些大中型聚落有寬十幾米、深數米的壕溝環繞,顯然是為了軍事防衛。在黃河、長江和遼河流域,一些男性的墓葬都隨葬石質武器——鉞。……
距今 5300 年前後,……幾乎所有地區的大墓都開始隨葬精緻的武器——玉石鉞。良渚遺址的反山和瑤山的大墓隨葬帶木柄的玉鉞,顯然是象徵軍事權力的權杖。在崗上遺址新發現的墓葬中,最高等級的男性貴族普遍隨葬一大一小兩把玉鉞。這些隨葬玉石鉞的墓主人應是具有軍事指揮權的王者,權貴階層因軍權而不斷增強權威,由氏族部落的首領變為具有生殺予奪大權的王者。
這一時期戰爭和暴力現象增多,各地出現被扔棄在垃圾坑中、埋在大型建築的基礎裏作為奠基、或在大墓中作為殉人的人骨架,一部分人已開始奴役另一部分人。【來源】
以下,我會再分開三點細說。
……
從玉石鉞到槍杆子
先看作為最重要的「軍權象徵」的「玉石鉞」(後期主要為玉鉞)。
就玉鉞的意義而言,它在眾多玉禮器中可能占據著更為重要的地位。作為禮器的代表,玉鉞象徵著崇高的權威和無形的權力。在人類社會中,當需要樹立權威時,人們會自然而然地創造出權力的象徵物。玉鉞直接源自斧子,而斧子在原始社會被視為一種具有強大威力的工具。【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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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左圖,是良渚文化最大王墓出土的國寶級玉鉞王,墓葬早已屍骨無存,但按玉鉞王的位置可知,墓主是「手持著」的。上右圖,是屈家嶺文化一個高等級墓葬的情況,墓主頭骨枕著的就是玉鉞,可見其在所有陪葬品中無以之上之的重要性。
原來五千多年前,我們的先民已十分認同主席這句話:「槍杆子裡出政權。」作為「王」,你最不能放手的,就是軍權,就算死了,也得牢牢抓住軍權象徵物——玉石鉞。
……
防人之心不可無
再看「城防設施」,越到後期,即所謂越「文明進步」,越森嚴——
石峁的瓮城包括外瓮城和內瓮城兩部分。瓮城是古代城市的一種主要防禦設施,控制城內外的交通,形成一個封閉的空間,可加強城堡或關隘的防守,阻滯敵軍靠近,使城內空間更加安全。石峁的瓮城從功能上看,具備了早期瓮城的主要特徵。另外,城址出現了一個重要的防禦性設施——馬面。馬面是城墻上凸起的方形墩台設施,讓城墻上的守衛士兵可以實現火力交織,構成三面防禦力量,有效提升城址的防禦能力。一般認為瓮城于漢唐時期出現,到宋代的揚州城,內、外瓮城才成為制度。石峁的這些考古發現,將瓮城、馬面等城防設施的出現年代向前推進了兩千多年。
外城東門址是石峁城的制高點,可以把內外城和核心區域一覽無餘。它是一個結構極為複雜的城門,是包括西亞早期文明在內已知的結構最複雜、面積最大的一處城門遺跡。【來源】
網上有好事之徒,大事考究石峁古城的「嚴密城防」到底是「防」誰的。我說,這有什麼重要,「大爭之世,誰都要防」。且看川普關稅「敵友不分大殺四方」,就知他最明世故,知道這世界沒有誰是「真盟友」,誰都要防。
原來五千年前,中國進入所謂「五千年文明」之際,同步進入的是與戰國時代所差無幾的「大爭之世」,戰爭兼併頻仍,要是不想死,就一定得設法加強國防。
……
殺得有「道理」!
最後看「殉人現象」,也是越到後期,即所謂越「文明進步」,越嚴重——
據目前公布的考古資料,殉葬最早出現于公元前 4500 年左右的後崗一期文化和公元前 4300 ~前 2500 年的大汶口文化時期,到龍山文化時期,發展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除男女合葬和多人殉葬外,還出現了殺殉的亂葬坑、奠基坑等。
類似現象在北方遼河流域的紅山文化(公元 前 4000 ~前 3000 年)、長江上游流域的良渚文化(公元前 3300 ~前 2300 年)、西北地區的齊家文化(公元 2200 ~前 1600 年)等遺址均有發現,且殉人數量遠遠高于大汶口文化時期。
石峁外城東門址牆基下面埋藏的人頭骨
石峁古城所見人頭骨均埋藏于石峁文化早期地面之下或城基之下,且人殉都是 20 歲左右的年輕女性,表明這些現象應該是城址奠基的祭祀行為。【來源】
我們知道,戰爭進行中,自是要殺人,但戰爭進行前及後,同樣要殺人。戰前,或殺人獻祭,或殺殉為城門奠基,都是法事,以求出征或護城勝利。戰後殺俘,則或為洩憤,或為震懾,或為詛咒(祈禱對方徹底滅絕),或為「還神」(感謝自己的神明或者祖先庇佑)。
戰爭已夠殘酷,而殺殉行為,不只將戰爭的殘酷倍數放大,也將戰爭之「必然」以至「必需」充分地反映了出來。更可怕的是,殺殉實質是一種「宗教行為」,是符合他們意想中的「世道」以至「天道」,是「合理」的。
事實上,這種「觀念」至今沒有根本的變化(頂多是裝模作樣包裝一下)。君不見中共的「官方說法」,把「戰爭和暴力成為社會常態,出現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剝削和奴役的現象」,說得多麼輕描淡寫,很有「文明進步就是(該)這樣」的意態?
表面看,雖未至於歌頌戰爭與暴力,但把它視為「文明進步」的「常態指標」,總之「殺得有道理」,這就足夠讓人細思極恐了。
……
「文明」的血染
因缺文獻史料,我們無法具體知道,四五千年以前,在現今中國境內的那些「文明古國」,比方陶寺與石峁,是怎麼四出征伐以至於打來殺去的。
但陶寺考古卻發現了一個讓人怵目驚心的景象,那就是,盛極一時的陶寺文化,有可能是毀於石峁城人的暴力入侵之手!
以暴力建立的一個「文明」,
毀於另一個「文明」的暴力!
實不相瞞,我到陶寺博物館參觀,最「不懷好意」的事,就是好想看看,館方怎麼「交代」這起發生於「中華五千年文明曙光初現」之際的「暴力事件」。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七日
致君堯舜上(六)
論到「戰爭與和平」,中共官方的說法非常自相矛盾甚至「人格分裂」,當整體上論述所謂「文明進步」的時候,對於「戰爭與暴力」行為,表面上雖然未至於歌頌,但很以為是正常、必需甚至「合理」的語調,溢於言表。但一旦說到陶寺文化或所謂「堯舜文化」的時候,就大力誇讚堯的「光被四表協和萬邦」,一副很是「愛好和平」的樣子。
所以嘛,我十分有「興趣」知道,陶寺博物館究竟怎麼「交代」陶寺文化「毀於暴力」這一事件。官方是會加以譴責,還是仍以為正常?若加以譴責,則如何跟他們的「文明進步觀」協調?若以為正常,則堯之「光被四表協和萬邦」,即以「和平手段」就真能臣服天下,豈不成了謊言甚至笑話?
結果,諸君猜到猜到,就是「諱莫如深」。
我非常「不懷好意」,跟老妻一起在博物館裡「細查」了兩三遍,深怕看走眼。結果呢,實物(複製品也好)展覽付之闕如,連照片也沒有一張,就只有這樣的一段簡略的文字說明——
第二天,我們去了市區的臨汾博物館,發覺情況更加「隱晦」,不但只有幾段簡略的文字說明,更且放在一個「暗角」裡頭。下圖看上去還算明亮,那只是得益於手機拍攝的強化效果,現場肉眼所見實則非常暗淡,幾乎看不見——
號稱「光被四表協和萬邦」的「堯舜時代」,怎麼毀諸一旦,更且遭受到的暴力破壞,遠遠超乎想像?
何以致之?還有,「兇手」是誰?
考諸通行的正史記載,堯舜時代之後是夏代,但舜不是「禪位」與大禹的嗎?為什麼會出現如此駭人的暴力場面?
那暴力場面到底有多麼駭人?且看,就連官方比較「正規」的論述,都沒有(事實亦不可能)加以掩飾:
王巍《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頁 153-4
細心的讀者不只應看到,這座中期大墓遭到「暴力破壞」,還應看到墓主用以統治的手段,憑那多達六片代表軍權的「玉石鉞」可知,決不是什麼文質彬彬的禮樂文化,而是也是「暴力手段」。
這場面展示的正是典型的「以暴易暴」。
論到陶寺文化之被毀於暴力,最恐怖的大概就是這一幕——其中一個古墓裡,一個青年女性,頸部被砍斷,下體被插入了牛角,明顯被摧殘致死。(圖片太可怕,不給大家看了。)
再問一遍:何以致之?兇手是誰?
歷來有兩種看法。一種是,當地民眾不堪長期被王室貴族壓榨逼迫,起而暴動。但官方主流接納的似乎是另一種更讓人「想入非非」的看法,就是來自外部勢力,而且還明言暗示著「兇手」究是何人——
這是陶寺大城在整體興盛之後發生的情況,年代大約距今四千年前,即公元前 2000 年左右,正是夏王朝成立的前夕。起初我們一直無法探明,如果是外來的軍事力量導致陶寺大城的毀棄,那麼是哪裡來的軍事集團能把偌大的一座陶寺古城摧毀?最近 10 年的考古發現或許為我們揭開了迷團——這就是距今 4000 年前的陝西神木石峁遺址。【來源同上,頁 159-61 】
石峁人主動棄城並且很可能南下,陶寺城被毀,二里頭大城(夏朝)建立,三者年代相當接近,再參看上圖中三者的相對位置,不是很可以讓人「想入非非」麼?
好了,如何「證明」兇手是來自北方的「石峁人」?
我據多方資料,大約整合出如下五點:
一、據考古發現,陶寺晚期來了大量「外來人口」。
二、陶寺晚期出土的陶器形制與前不同,反與石峁文化的相近。
三、陶寺被毀的暴力現象跟石峁人好勇鬥狠的「風格」相配。
四、石峁被放棄(應是自動放棄)的年代與陶寺被毀的年代相近。
五、石峁的生存環境相對惡劣,很有南下找安居之所的動機。不只於此,我們無意之中,在陶寺博物館的一處偏館裡,看到了一個「碧村遺址展覽」,很耐人尋味。
這座碧村遺址跟石峁遺址十分相似,都是一座「高設防城」(參看下面小圖),只是規模較小,很有可能是石峁的「衛星城市」。問題是,它主要是用以「防誰」的呢?且看下圖——
俗語說,「最佳的防守就是主動出擊」,石峁人透過碧村作為「跳板」向南「經略東方」,最後毀滅了陶寺大城,是大有可能的。
當然,我也不贊成引伸太過與過分對號入座。正如陶寺是否就是「堯舜之都」,已然難說;滅陶寺的是否一定是石峁人,也不能絕對肯定;至於夏朝(二里頭文化)是否就是毀掉陶寺大城的石峁人所建立的,就這更不好說了。
……
我的「志在」
說十萬遍了,我並不真是「志在考古」。
我只想說,傳說之中謙和禮讓的「堯舜時代」,恐怕從未存在過,甚至依乎人性與現實的真相,永遠都不可能存在。事實是早在戰國時代,韓非已提出了異說,「舜逼堯,禹逼舜」(《說疑》),不存在什麼「禪讓」。
別的都不用了,單單憑從陶寺與石峁所得的考古發現觀之,恐怕正確的是韓非(法家),而非儒墨。
具體到,陶寺的統治者是否「堯舜」,毀滅陶寺的是否「禹」,並不重要,重要是,四五千年以前,中國進入所謂「文明曙光」及作為第一王朝的「夏」建立之際,充斥當世天下的,是前所未見的暴力現象。
越文明,越暴力!!!
問題是,證明了「越文明,越暴力」這道公式,又怎麼樣?
我到底「志在」什麼呢?……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九日
誰能一統天下?(一)
明明說著《致君堯舜上》,怎麼忽然成了《誰能一統天下》?
這樣戛然中斷,自有我的原因。
否定堯舜傳說,更準確說是否定聖君信仰,借此揶揄理想嘲諷古人,以凸顯自己的聰明才智識見不凡,這種「有識之士」,坊間網上甚至古往今來,通街都係,俄網湊什麼熱鬧呢?
某意義上說,我也否定堯舜傳說,但是,我的目的,是倒過來的,想極其曲折地肯定我心裡始終顛撲不破的聖君信仰,即我之所謂「致君堯舜上」。因為在我心目中,只有聖君——不忍人之君,才有資格一統天下。
然而,觀乎考古、歷史以至現實,一統天下的聖君,恐怕從來不曾存在過,也永遠不可能存在。即或偶有一統天下或近乎一統天下的君王霸主,都不是「協和萬邦」,而是「武統萬國」的,比方說,亞歷山大、秦始皇帝、成吉思汗,以至末後將要併吞全地的「獸」。
聖君真能一統天下嗎?
提供「答案」是容易的,深挖「問題」是艱難的。未曾充分認清現實的信仰,不是信仰,只是妄想。
幼稚級的主日學學生都知道,「主耶穌是答案」,我心目中的「真堯舜」,大家想必猜都猜到,除了主耶穌,還可以是誰呢?只是若未充分認清現實,這「答案」於你毫無意義。
只有「真絕望」才能生出「真信仰」!
為了讓大家「真絕望」,我暫不表述我的信仰,而向大家陳述更多現實。故此接下來的焦點,是告知大家,從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到沒文字記載的考古發現,都證明中國之走向所謂「大一統」,從來都是血淋淋的「武統之路」。
這裡我必得強調:我絕不是反對「統一」,對於崇洋媚外,無祖宗父母的台獨、港獨之流,我更是深惡欲絕。只是,我心中所渴想的,是貨真價實「協和萬邦」以至「天下大同」的那種「統一」,這是人間現實所絕對容不下的,只能存乎信仰,更待將來。
……
「大一統之路」
上文,大體上是說完了陶寺,並帶出了石峁以至二里頭。
從此行行程的角度看,仰韶村遺址、廟底溝遺址、陶寺遺址,算是交代過來了(稍後會有些補充),接下來我會從二里頭遺址開始,講到鄭州商城遺址與三門峽的虢國遺址,並會簡單提到澠池的所謂「秦趙會盟台」。心水清的讀者應該看得到,這涉及夏、商、周以至秦四個朝代——串連起來,便是中國政治意義上的「大一統之路」。
從陶寺博物館的「設計」,我們可以看得出,中共之所以標榜所謂堯帝的「光被四表協和萬邦」,重點根本不在堯帝用上了什麼「文明手段」來「協和萬邦」,而是在他起碼能在某意義上「一統萬邦」的事實(即使只是傳說也沒有所謂),因為這絕對符合中共「統一大過天」的核心價值觀。
在中共官方的考古論述裡,「統一」是最高「指導思想」,連極可能只是子虛烏有的堯帝的「光被四表協和萬邦」,都被如此炒作,那可能是中國第一王朝「夏」的首都是二里頭遺址,會受到怎麼樣的「高度重視」,就可想而知了。
夏的建立,是中國開始走向「大一統」的明確指標。
問題是,因欠缺考古發現上的直接文字資料(例如殷墟出土的甲骨文),西方考古學界至今仍不承認夏在中國歷史上的真實存在,以為只是傳說。這讓中共很生氣,故而不惜工本於二里頭的考古工作之上,務求證明二里頭就是「夏都」,夏在中國歷史上是真實存在的——
好讓中國的「大一統史」能從商代更往上推五百年!
又或說——
好讓中國的「文明史」能從商代更往上推五百年!
當知道,在中共的意想裡,「文明史」跟「大一統史」是不能分割的,並且明言暗示,中國擁有越是古老的「文明史」,那就意味,中國越有資格「一統天下」(暫且不管在何種意義上)。
我見過頗多「有識之士」,很以為這是「學術為政治服務」,於是露出一副很不屑很鄙視的神情。我卻要說,西方世界,學術就不為政治服務——你騙誰呢?連「基督教」都在為政治服務哩!中共差在「起步遲」,手段自然比較粗暴可笑,並不似得「西方戲子們」那樣長袖善舞。
我這不是同意中共的「學術為政治服務」,只是說,「純粹的學術」從不存在,大家糾纏什麼呢?
……
尋「夏」記
這趟行程,我們總共去了六處遺址——
就旅遊參觀的角度看,二里頭遺址無疑是最值得去的。又因二里頭鄰近洛陽,交通配套尚算不錯,洛陽站與龍門站,都有專車或者公交車到達(只是信息上有些混亂),不似得仰韶村與陶寺,連打車都難。
大體上說,二里頭遺址(及博物館)之所以最值得參觀,一是它是中國步向「青銅時代」的明確指標,二是它是中國「都城規模」的最初奠定,三是它是「最初中國」的一個比較說得過去的模範。
二里頭是否就是「夏都」是一碼事,二里頭的規模,就一處接近四千年前的古城遺址來說,頗為足觀,又是另一碼事。(同樣重要的是,遺址現在是開放參觀的,而且整理得相當不錯。)
先說說交通。二里頭遺址非常大,有南北二門(見下圖),兩者距離勁遠,可以到達的專車或公交車也不同。
就我所知,從洛陽龍門站出發,有專車直達南門,相對方便些。我們是從洛陽汽車站(洛陽站附近)出發,搭公交車 807 路前來,到北門(二里頭村)下車的。奇怪的是,回程的時候,我們在鄰近南門的博物館外面,見到「另一部 807 路」,路線與去程時的不同,連總站也有分別(雖二者距離不遠),莫名奇妙。不糾結了,來到就好。
事實上,從北門下車也有好處,就是先參觀遺址,後參觀博物館。好處在哪?博物館裡陳列的文字及圖片資料,大部分,都可以在網頁或視頻之中看到,我出發前已經看過不少,但一直弄不清楚「實際狀況」。卻是到「遺址現場」一看,就恍然大悟了,得知「原來如此」。
比方說,許多學者吹捧二里頭遺址很有「王朝氣象」,有中國考古發現上前所未見的「都城氣派」,好抽象啊,聽不明白。但到了現場,甫從北門進來一看,我和老妻就都被這大到近乎無邊無際的「氣象」攝住了——
我第一個疑問是:博物館呢?——影都看不見。
墓葬部分比較可惜,已經回填了,沒什麼可以看。但兩處「宮殿基址」(即再對上的圖及下圖中的一號及二號基址),就很讓我們大開眼界。
(遺址及文物的具體內容,有興趣請自行查找,此不詳述。)
我們當然不能拿它們來跟今天北京紫禁城相比,但那是接近四千年前的建築,是當時舉世無雙的大型宮殿啊。中國後世宮殿群的形制,比方說中軸線,就是肇始於此的。
這裡還有一座「鑄銅作坊」,看不出什麼名堂(所以連照片都沒拍),只是個手工業場所遺址。卻要知道,中國的「青銅時代」,就是肇始於此。
留意,此構圖好有「太陽意象」
稍後進到博物館,第一個引我注目的便是在這牆上的「三足鼎浮雕」(上圖)。此何物也?此物名為「網格紋銅鼎」,是二里頭遺址出土的唯一一件青銅鼎,也是迄今為止我國考古發現的最早的青銅鼎。眾所周知,青銅鼎是最高級的青銅器。實不相瞞,二里頭出土的青銅器物不算多,但單就這件「華夏第一鼎」,就可以作為中國進入青銅時代的標誌。
而且青銅器作坊如此鄰近宮殿,就可知道,這個當年的「最高科技」是牢牢掌握在當世的「王者」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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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這裡展出的是真品,沒被「搶」去
二里頭遺址除了出土了「華夏第一鼎」,還出土了有「華夏第一爵」之稱的「乳釘紋銅爵」(上左圖)。這是一件酒器,也稱禮器,是用於儀式中的酒器。事實上,二里頭出土最凸出的青銅器,就是以 酒器 為主的所謂禮器,館方還對此作出了極其「優雅」的解釋(見上右圖)。
這現象同時反映了一個重要事實,就是中國的「酒文化」又給所謂二里頭文化,大力推進了一步。商代的酗酒成風,可能也是肇始於此。
還有,遺址其中一處貴族墓,出土了一個「綠松石龍形器」,被大家非常隆重地命名為「中國龍」。據稱,它的出土,為 中華民族的龍圖騰,找到了最直接、最正統的根源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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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中還展出了一種頗特別的玉器,名為「玉璋」(青玉牙璋),據稱是一種代表「政治權力」的玉器。這種在二里頭文化裡很常見的玉璋,在範圍極廣的地域都有出土,這是二里頭文化(政權)「影響力廣泛」的證據之一云云。
好了,這些便都是「王朝氣象」,反映出「二里頭大城」不只規模巨大,其文化與科技成就更影響深遠,前所未見。
再說一遍,二里頭古城是否真為「夏都」,尚有爭論,但它是「中國第一都」,是中國最早具「都城氣派」的城址,是公認的。這樣的都城的統治範圍,當然不可能限於這個城址,而是及於中原大地,甚至更廣袤的地域,此之謂「王朝氣象」。只是那是屬於夏代還是商代的王朝氣象,仍有爭議。
網上圖片(我自己竟然沒有拍下)
當然,就官方主調而言,這「爭議」是不存在的,因為博物館就直接命名為「二里頭夏都遺址博物館」。
……
「中國的天命」
無論如何,這裡到處都是宣揚這裡便是「最早中國」的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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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老要那麼強調「中國」,還「越早越好」?
務必記得,在中共官方的「考古學共識」裡,「中國」兩字所必須特別強調的,是它代表的「統一性」。這樣的「中國」出現得越早越好。比方說,廟底溝陶器花色形制廣泛傳播,其傳播的範圍,會被說成是「文化上的中國」;連陶寺堯舜傳說的「協和萬邦」,以至什麼「大一統觀念」的最早出現,都被大吹一番,務必把陶寺也說成「最早中國」。
因為代表著「大一統」的「中國」越早出現,就可以「證明」,「大一統」是我中華文明自古以來的偉大傳統,甚至具有宗教意義上的神聖意味,是當今中國必需堅持甚至進一步「統一」的歷史、文化以至宗教上的依據,是我中華文明「天命」之所歸。
攝於二里頭遺址北門入口處
唉!都「明白」了沒有?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十一日
誰能一統天下?(二)
自夏開始,歷經商、周及秦,中國的「大一統」就走上了不歸之路。
大一統,顧名思義,統治範圍越來越「大」,統治方式手腕越來越「一統」——從夏商的邦國共主,到周的封建天子,到秦的朕即天下。總之,自夏代建立以後,雖則「分裂有時」,但大一統的「總路線」基本不變。
然而,三四千年以來,有一樣物事,卻不停在變,就是——
誰 來 一 統 天 下 ?
所謂「各領風騷五百年」,夏人「風騷」大約五百年後,取而代之「負責」一統天下的,是商人。關於「夏商更迭」,在早前提過的二里頭博物館裡已有交代,並且說得非常「優雅」(「夏商更迭」這個標題已夠「優雅」)——
夏王朝自十四代王孔甲始,國勢日弱,江河日下。到十七代王夏桀時,東方新崛起的商部落首領湯任用賢能,廣施仁政,國力日隆,引四方咸服。後湯起兵,夏、商兩軍激戰於鳴條,桀戰敗而走,商湯盡滅夏屬國而代夏為商,夏王朝完成其歷史使命。
至此,作為中國文明社會的發靭和王朝肇始的夏王朝,消逝於中華源遠流長的歷史長河。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商王朝,走上歷史舞台。
所謂「夏商更迭」,這字眼,說到好像政權完全和平轉移沒死過人。當然不是。大一統從來都是建立在纍纍人骨之上的。
實不相瞞,二里頭出土的青銅器,最受注目的雖然是酒器及所謂禮器,但是數目上最多的,是兵器,例如戈、箭鏃(上小圖)。至於原因,在二里頭博物館裡,已相當老實地交代過了(上圖)。
有道是,「戰爭是發明之母」,自古已然。
就中共官方立場,「統一」就是一切,歷史上誰來統怎麼統,沒所謂。「夏商更迭」以至什麼更迭都好,能繼續甚至強化「統一」的就是我中華文明的「千古功臣」。所以夏若無力維持及強化統一,即無法繼續「完成他的歷史使命」,商取而代之是天經地義的。其間的死難者不過是「退出歷史舞台」而已——注意,那不是「功成身退」,是「功不成就該死」。
(注意,我是說,歷史上誰來統怎麼統,沒有所謂;當下誰來統怎麼統,極有所謂。)
商,十分明顯,把中國的大一統推向一個更高高度,幅員更遼闊,權力更鞏固,文明更高等,那就無論怎麼取代夏,都是合理合法的。
……
巍巍商都
鄭州商城,又稱「鄭州商都」,根據考古研究,可能就是商湯滅夏後建的第一座都城——亳都,始建於約 3600 年前。
鄭州商城博物館(鄭州商都遺址博物院)外,就有這樣的旗號招牌!
但進到鄭州商城遺址公園一看,第一個感覺,卻是真的就像一個「公園」(見下二圖),明顯沒有像二里頭遺址那樣懾人的「王朝氣象」及「都城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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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這張鄭州商城遺址的鳥瞰圖——
驟看,鄭州商城遺址面積好像並不很大,還不如二里頭——這豈不是退步了?有負於推動與強化大一統的使命啊?
事實遠非如此,請看這另一幅圖——
鄭州商城遺址絕不是看上去那麼「小」,而是它的大部分被後世及現在建的鄭州市區「覆蓋」了。有關當局花了大氣力遷移其上的建築及人口,才「露出」現在可見的部分——上圖之中「內城」的一小部分。完整的鄭州「商都」比二里頭「夏都」大得多了,絕對更有「王朝氣象」與「都城氣派」。更別忘了這只是商代早期的首都啊——商代最晚的首都,就是鼎鼎大名的安陽殷墟。
……
青銅之光
鄭州「商都」比二里頭「夏都」在多方面都明顯進步,比方說,青銅技術。
二里頭文化只是剛剛步入「青銅時代」,出土的青銅器物,從技術到體量到數量都仍然很有限。鄭州商城文化卻在這方面,提升了遠遠不只一個檔次。
因種種原因,現在可見的遺址「殘餘」,主要是這裡一段那裡一段的城牆,別的幾乎都沒有或無法參觀。但在遺址公園的一角,卻有處仍然開放給大家看的遺址,就是這個「青銅器窖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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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蓋著玻璃,因有水氣,我們看不楚裡面的情況。裡面原來埋有多個相當大型的青銅器,真品當然不會仍放在這裡,而是放進博物館裡去了——
為什麼會被埋在這裡?原因不明,估計是用於祭祀儀式。
單就這一情景,已經可以看見商代不只青銅技術大幅進步,能造出如此體量巨大工藝精巧的青銅器,而且所謂青銅禮器的使用也更加普及以至講究了。——這當然就是「文明進步」,大大有功於我大中華文化啊!
因此之故,遺址公園更闢有一角對此大事宣揚,稱「青銅之光」(留意到有眼睛圖案嗎?)。
……
何以「文明」?
對於如何定義一個(高等)「文明」,西方考古學界有一個共識,或稱三大條件:
城市建設、冶金技術、文字使用
商,前有鄭州商都後更有安陽殷墟,又有很高的鑄銅技術,還有甲骨文,完全符合上術條件,故此,連不肯承認「夏文明」存在的西方考古學界,對於「商文明」的存在都「無話可說」。
較之於夏(二里頭),商代更加「進步」的,除了城市建設、冶金技術與文字使用三項以外,至少還有一樣,非說不可。
哪是什麼呢?
那就是,駭人聽聞的人殉與人祭,而且用不著等到後期的商都殷墟,就在這座早期的鄭州商都,已經大大地「發揚光大」了。
關於人殉與人祭,我在早前論述二里頭遺址的時候,故意把它們略去,那當然不是為他們粉飾,而是留待說鄭州商城遺址時,才一併講述,好叫大家知道,「越文明越野蠻」這道公式,是怎樣存在於人類的所謂「文明進步史」裡。
二里頭博物館裡展出了幾個複製的墓葬,還總述了二里頭墓葬的「分級」——
看到嗎?第四級所謂墓葬,實質就是「人祭坑」,用來填埋用以「獻祭」或「殉葬」的人的。
二里頭(夏都)人祭及人殉的情況,倒還並不多見,然而到了商代,別說殺人如麻的殷墟,就是這裡的鄭州商都(亳都),及附近的小雙橋遺址(可能是商代中期首都「隞」),已經「到處都是」了。
商代,在青銅器物越來越進步的同時,殺人獻祭的手段與規模也越來越「進步」——
甚至以大量人殉來替宮殿、城牆等建築物「奠基」,比方——
鄭州商城的人頭骨壕溝
1974 年,在鄭州商城內東北部一帶發現了一條填埋了近百個帶有鋸痕的人頭蓋骨的壕溝。
這些「人頭」是怎麼來的?
根據人頭骨壕溝的年代,結合文獻的記載可知,鄭州商城人頭骨壕溝中被殺害者,當是仲丁時期商王朝征伐東夷人所俘獲的戰俘。換言之,壕溝中出土的人頭骨是東夷人的遺骸。【來源】
總之,商人為進一步完成大一統的「歷史使命」,必需不斷發動對外戰爭與對內鎮壓,很可以這麼說,纍纍人骨不只是用於個別建築物的「奠基」,更是用於替商都「奠基」,以至於為商人的所謂「大一統事業」而「奠基」。
……
以人骨建造這城
論到「用人骨奠基」,鄭州商都博物館裡有一幅圖片,把它的「宏觀寓意」表白得非常明明白白——
所謂「文明」就是一座「金字塔」,
無數人被壓在底層,替文明「奠基」。
今天表面上不再有以活人殉葬、獻祭以至奠基的「野蠻」現象,事實上,我們只是把「殉人」的手段包裝粉飾得更加隱晦以至「體面」而已。比方說,對於逆天邪惡的階級分化與貧富懸殊,就連「基督徒」都早就不當回事了,甚至很以為是「鼓勵人們奮鬥向上」以至「促成社會經濟發展文明進步」的重大助力,心裡所持的跟中共的「文明進步觀」,他媽的完全是一個餅印。
我早前提過,我「立了志向」,以後行山時遇上修路工人,一定得說「辛苦了」。為什麼?因為我「心中有愧」——當我覺得行山「辛苦」甚至「路不好走」時,我不能不想到,當初修這些山路的工人,必定比我辛苦百倍。
我們享受著所謂「文明進步」的同時,有沒有想過,這些文明是怎麼「奠基」的?此中當然有一般意義上說的先人的努力與付出,我們必需為之感恩。但真相遠遠不止於此。此中恐怕還有無數連名字也沒有留下來的人們的「屍骨」,而且他們絕對不是心甘情願的。
故此,更有沒有想過,在你享受著所謂「文明進步」的同時,應該感到罪疚甚至恐懼?——
我們都犯了「流人血」的罪,
終必招來審判——血債血償!……
這要到幾時呢?
上文說過,我們進到鄭州商城遺址,第一個感覺是「像個公園」,很多市民在這裡散步、聊天、玩樂,對於四周那些關乎「商都考古」的遺跡與宣傳展品,似乎並不十分感到興趣。
但我很喜歡眼前這樣的景象!
我想,只要人民能夠生活得祥和歡樂,「小國寡民」有什麼不好呢?為什麼一定非得追求什麼「大一統」不可呢?
我再說一遍,我並不是絕對反對「文明」和「統一」,但可以不要這種白骨森森鮮血淋漓的「文明」和「統一」嗎?
以人血建造「文明」,
以人骨搭建「統一」,
這樣的日子,
幾時才得個「終極」?!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十四日
誰能一統天下?(三)
中國的「大一統史」,夏、商以後,是周。
說到周,我很感到中共的「官方態度」是很「曖昧」的。表面上看,他們十分稱許周在中國的「大一統史」上的作用:
“三千年鞏固”:西周初年,周王通過“封邦建國”,册封自己的至親和功臣到各地建立諸侯國,實現了商王朝未能實現的,中原王朝對王幾之外廣大地區的穩固統治。在繼承夏商禮制的基礎上,周王朝完善了禮制體系,形成了以青銅器的種類和數量差別構成的器用禮制,以此明確等級。這種器用等級差異在西周時期被不斷强化,逐漸擴展到衣食住行的各個方面,以至于穿著顔色、服裝款式、佩戴玉器、駕乘馬車、編鐘樂器組合的種類與數量都有制度差別,甚至在喪葬活動中,木質棺椁的層數、墓葬的大小都發展成為相對完備、嚴密的制度和完整理念。西周是中華文明進程中十分關鍵的時期,以分封制、宗法制、禮樂制為特徵的文明形態,以周天子為核心的天下共主的國家結構,進一步强化了夏商以來的中央集權制度,為秦漢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形成奠定了堅實基礎。【來源】
但我肯定,中共對周這種以「血緣和禮制」維持的「統一」是很不滿意的。
去年年中,香港有個什麼「天地之中——河南夏商周三代文明展」,我在五月去了參觀。我相當「不懷好意」地,很想看看中共事實上怎麼看待周,尤其是周的禮樂制度。結果看到——
看到嗎?中共對於周(含春秋戰國)的走向禮崩樂壞、諸侯國之間的攻伐兼併,以至諸侯國內部卿大夫的篡弒奪位,都輕描淡寫,一點負面的評價都沒有,有些用語還很「正面」。
說過了,看「展覽」最緊要看「結論」——
只有秦這種「中央集權」大一統,才是中共希望與需要的。周之分封制,實質是分化政權,絕非他們所願的。
事實更是,不只中共官方不會真心崇尚周禮,「民間」一樣,也沒幾人會真心崇尚周禮。掌權者追逐的是「權力」,是「法家式的統治」,民間市井追逐的則是「財利」,是「道教式的功利」,而儒家以至墨家的「理想主義」,都是沒人要的。
……
「黑周求榮」
很可以説,中共官方,對周是「暗黑」,民間市井,則是「明黑」。
坊間網上,「黑周求榮」的「有識之士」一街都係。周禮被他們醜化成為笑話,腐朽,偽善,是統治者愚弄人民的卑劣手段,甚至,是讓中國近代經濟發展、科技文明遠遠落後於西方的罪魁禍首。
(例子不舉了,都說一街都係。)
卻不想想,要是沒有了周,更準確說,沒有了周公與孔子的制禮崇禮,我中華文明發展到今天,會成了個什麼可怕模樣。
從新石器時代以來,中國華北地區形成了殺人獻祭的原始宗教。第一王朝夏朝(二里頭文化)沿襲了這種人祭文化,並在隨後的商朝登峰造極。
周族僻處西部,本來沒有人祭傳統,但他們曾投靠商朝,為商朝捕獵用於獻祭的羌人。周文王因受到商紂王懷疑,曾被囚禁在羑里,最後,文王的長子伯邑考被紂王當成人牲獻祭。……
武王滅商後,曾延續商人的人祭行為;武王死後,由周公輔政,徹底禁絕了人祭宗教,銷毀了有關商代人祭的文獻記錄,並製造出一套沒有人祭的理想化歷史敘事,以及基於「德」的世俗政治與道德體系,徹底走出神權統治。周公的這些舉措,開創了新的華夏文明。五百年後,孔子編輯儒家「六經」,系統整理周公的理論成果。周公和孔子塑造了儒家學派,其影響一直持續到現代。【來源】最讓我不堪入耳的,是把周人「反對人祭」的努力與貢獻,要嗎不當回事,要嗎說成別有用心,例如不過是為周人先祖曾參與商人的人祭活動而作掩飾已而。
自五千多年前新石器時代晚期,至三千多年前的商代,不只「人祭文化」,反映於越發「精美豪華」的所謂酒禮器的大量出現的「酗酒文化」,日見風行,那時候不見有誰來大力制止,連掩飾都不會。
明白嗎?這些越發風行甚至「行之有效」的文化風俗,甚至連周人自己先祖也間接參與過,周公為什麼看不開,為什麼會覺得羞恥,而必須加以約束(對飲酒)甚至禁制(對人祭)?
無論周禮,在制定上多麼不足,甚至少不免摻雜周人的私心,在執行上又多麼不徹底,或流於形式主義,或被大幅扭曲,最終更「禮崩樂壞」收場,但周公、孔子的制禮崇禮對人祭文化與酗酒文化的一度「煞住」,最終效果難說,然而那分用心與努力本身,已絕對是一項值得佩服崇敬的「文化奇跡」。
諸君必得搞清楚,當時的「人祭文化」與「酗酒文化」絕對不只是民間習俗,而是伴隨著宗教甚至官方宗教執行的。人們絕不只是在「私人生活」上殺人獻祭及酗酒作樂,而是在「官方宗教儀式」上殺人獻祭及酗酒作樂。這意味他們不只不認為這樣殘暴與縱慾的行為,於道德上有虧,反之,很以為是既合「人道」也合「天道」的,因為他們相信他們所祭祀的祖先(人)與神明,都贊成甚至鼓吹這些行為,以之為「敬虔」。
明乎此,大家才會看得出,周公、孔子進行著的實質是驚天動地的「宗教改革」,關鍵是把風行千年的「肆殺縱慾」的「上帝觀」轉化成為「崇德尚禮」的「新上帝觀」。
我說來毫不誇張,周公、孔子的「儒家式上帝」,較之於風行於西方世界的,官方的「法家式上帝」(想想那些宣揚美帝乃基督教立國的基要派)與民間的「道教式上帝」(想想那些教你發財致富養生保健的靈恩派),遠遠更符合聖經啟示。
說儒家的上帝就等於聖經的上帝,這自是還相差很遠,但說西方文明就真是基督教文明,那就他媽的離事實更更更更遠!
……
周禮崩壞
我自是明白,憑周禮,絕對無以長久與真正一統天下,這就正如,貨真價實的基督信仰也絕不可能一統天下那樣。
(當心,我絕不是說「基督」(再來的基督)不能一統天下;我是說,教會或基督徒絕不可能憑他們的基督信仰(我是說貨真價實的基督信仰),就可以在現實裡,於政治及文化意義上一統天下。「基督」能一統天下,跟教會「打著基督招牌」就能一統天下,完全是兩碼子事啊。)
回頭再說周禮的不只不能一統天下,還自身難保。
此行有兩處景點,很可以反映周代禮制文化的最終禮崩樂壞。
其一是三門峽的「虢國遺址」,
其二是澠池的「秦趙會盟台」。虢國是西周初年的軍事強國,是對周室最忠心耿耿的「御用打手」,最終卻亡於崛起於春秋初年的晉國的「假虞滅虢」。秦趙本同姓同宗,卻成了戰國後期的勁敵,「長平之戰」更殺得空前的血腥暴力。
這兩處景點共同反映的歷史,就是自西周建國到秦滅六國,周公的禮制秩序如何走向徹底覆亡。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十六日
誰能一統天下?(四)
實不相瞞,接下來講述的兩處景點,按我的原初計劃,是最不受重視的,無他,就因為它們都不夠「古」。
澠池的「秦趙會盟台」,就只得個「舊址」,看得見的都是近年「新」建的,絕非當年留下來的舊物。三門峽的「虢國遺址」,好一些,真挖出一些古物來,還有古墓可看。問題是,還是不夠「古」。
不是嗎?相對於仰韶村遺址及廟底溝遺址的五六千年,陶寺遺址與二里頭遺址的四千多年,鄭州商城遺址也有三千多年,春秋戰國距今只二千餘年,不免太短,不夠古老,不符我近年「越考越古」的旅遊傾向,就被我看低一線了。
誰知,是我膚淺,未知「考古」之精義何在。
俗語說,「鑑古知今」,問題是,怎麼樣的「古」,或說究竟要多「古」,才最能幫助我們「知今」。
明白啊,我們絕對不是憑著某一兩件古代「偶然事件」,就能知今;我們是憑著綜觀「自古至今」眾多事件的趨勢與軌跡,來知今以至於知道未來。換言之,任何「古事」,不管是屬於遠古、中古、近古甚至近代,都有價值,因為它們都必定有助於我們觀察以至推斷出歷史的趨勢與軌跡。
現在回想起來,慶幸我沒有錯過這兩處景點,因為它們讓我擁有多上幾百年的觀察範圍,讓我的鑑古知今,資料更豐富,證據更充分。
……
旅遊冷門與峽道雄關
三門峽(市),從旅遊角度看,它的旅遊資源其實不弱,但是就地理位置上說,卻非常尷尬。且看——
三門峽位於山西、陝西與河南的交界之處,可悲的是,三地的旅遊紅利,它幾乎一點都沾不到。
去山西的,大多只會想到較北邊的太原與大同,偏南的臨汾,已經幾乎沒人去,那會像我們那樣,遊完臨汾下三門峽的。所以呢,我不是說過嗎?我們從臨汾到三門峽去,交通十分不便,得先搭高鐵到西安,再V字形轉車過去。三門峽雖位於從鄭州到西安的高鐵主幹道上,問題是就在這高鐵主幹道上,有鄭州、洛陽以至西安這幾個「古都級別」的旅遊城市,幾時輪到閣下可能連名字都沒聽過的三門峽呢?
坦白說,若不是為了看寺陶,我不會再去臨汾;若不是為了看仰韶村,我不會去澠池,至於三門峽,則更是我最初想到該怎麼「串起」這趟行程時,隨便「拼湊」進去的。想起來真有些過意不去。
其實就旅遊觀光角度看,三門峽是很值得來的。先就考古與歷史來說,有廟底溝與虢國兩處遺址及博物館(見上二圖),規模不小,文物可觀。現代建設呢,則有三門峽大霸,跟三峽大霸相比自是「名稱差一字,規模差萬里」,但勝在小,可以走得很近去參觀,不像三峽大霸往往只能「遠觀」。最重要的是,這裡還有一個「天鵝湖」,一處每年都會吸引包括天鵝在內的許多候鳥南來過冬的濕地公園。(見下二圖)
我保證,單單為看「天鵝湖」,都已經值回票價。
……
三門峽,因地理位置上的「不幸」,成了個「旅遊冷門」,卻是同樣因著地理位置特殊,這個現在看上去沒怎麼發展起來的地區,自古以來卻是峽道雄關,是具有多重意義的守備之地。
單看「三門峽」這名字,就帶有「門」字,代表「門戶」甚至「關卡」。歷史上聞名的「函谷關」就在三門峽,是出入關中必經之戰略要地。還有,「三門峽」之得名原來來自大禹治水的典故——
相傳大禹治水,使神斧將高山劈成「人門」、「神門」、「鬼門」三道峽谷,河道中由鬼石和神石將河道分成三流,如同有三座門,三門峽由此得名。三門峽水庫建成後,將神石和鬼石作為壩基。【維基】
可見,三門峽自古即有「負責守備」的角色,不只守備敵人,還守備洪水。
實不相瞞,現在才入正題,就是前面說了許許多多,其實是要解釋作為周初封國之一的「虢國」,何以會立國於此?(注意,倒不是一開始就在這裡,而是最終其主要實力集中於此。)
……
此是何「虢」?
虢國歷史說來有些複雜,因為考諸古代文獻,竟出現五個「虢國」,史稱東虢、西虢、南虢、北虢還有小虢,單要弄清楚誰是誰,已夠煩人。
先給大家看一幅在虢國博物館拍的歷史地圖,然後是一大段百度(有所刪改):
虢國(前 9 世紀 - 前 7 世紀),是周朝初期重要姬姓諸侯國,前後有五個。
前 1046 年,周武王滅商,周文王的兩個弟弟——虢仲封于制邑,建立東虢國;虢叔封于雍邑,建立西虢國。虢國國君世代為周天子的卿士,替周天子東征西討,南征北戰,起著周王室東西兩面屏障的作用,在屏藩周室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厲、宣之際,西虢東遷至今天的三門峽,史稱南虢國。西虢東遷後,原地留有一個小虢國,前 687 年被秦武公所滅,後裔不見記載。
前 767 年東虢國被鄭武公所滅。其後裔虢序被周平王復封于夏陽,西遷至山西平陸,子爵,建立北虢國,因實力弱小依附南虢(“南北虢實為一虢”說法由來)。前 658 年,晋獻公借道虞國滅亡了北虢國(晋獻公假道伐虢借了虞國兩次道,此為第一次)。
前 655 年,晋獻公再采用假道伐虢之計,滅亡了南虢國,末代國君虢公醜携貴族逃往東周京師洛邑,晋軍回師途中順便滅亡了借道給晋國的虞國。
虢國經濟、文化發達,族人能征善戰。國君多在周王朝中擔任重要官職,倍受周天子的賞識和器重,參與了西周至春秋初期所發生的許多重大歷史事件,對周王朝的興起、發展和衰落都有重大影響。
好了,現在起碼看得出,位於三門峽的那個虢國,即我一直說著的三門峽虢國遺址,是指著哪個「虢」沒有?而這個實力最強的虢國,又為什麼會立國於這處戰略要地?
但更加重要的是,虢國這個周王室的御用打手,最終保得住周室的天下,甚至保得住他自己嗎?……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十七日
誰能一統天下?(五)
我跟虢國或說三門峽虢國遺址的「因緣」是很曲折的,若不是基於重重巧合,我很可能想都不會想起它。沒想到,我跟它的第一次「邂逅」,也是那麼巧合。
話說我對三門峽這個地方的旅遊資源做了一點功課後,說來有些不好意思,別說老妻,連說是要來「考古」的我,最感興趣的景點,竟都是「天鵝湖」(三門峽市天鵝湖城市濕地公園),並且我更把它安排為這趟三門峽之遊的第一處景點。
何以「第一」?因為風聞天氣回暖,山長水遠從西伯利亞南來過冬的天鵝,已經大批大批地開始北返了,深怕再遲一天來,便只看得見一個沒有天鵝的「湖」。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到三門峽的第二天一早,我們便往天鵝湖出發。
沒想到,天鵝湖給我們的驚喜,不只是天鵝(嚴格說是白天鵝,好在還有大約三分之二未走),還有黑天鵝(黑天鵝倒不是候鳥,是這裡的長居客),還有完全不怕人的紅嘴鷗,見下二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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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鵝湖很大,有許多處不同的看天鵝的景區,甚至是很近的距離,偶然還有白天鵝從頭頂飛過,平生未見,很可以在這裡流連半天。
卻沒想到,我跟虢國的第一次邂逅,竟然會發生在這裡,就在我們看完黑天鵝,正打算離開天鵝湖的當下。
……
你能滅人——虢焦恩怨
話說在一處叫雙龍橋的地方,我們無意中看見一個碑,上書「焦國紀念碑」五個大字——
你必說,是「焦國」啊,不是「虢國」!
諸君可得想想,叫「紀念碑」是什麼意思呢?比方說,「某某紀念學校」,必定是說某某已經「沒有」(過世)了,才得「紀念」。卻是周初獲武王封立於此的焦國,後來是怎麼「沒有」了的。說白些,是誰動手把它滅了?
這就真關虢國事了——
原來,是西周末年,剛東遷來此不久的西虢國
(後來被改稱南虢國)把焦國滅了的。
前面不是說過,虢國是對周王室最忠心耿耿的諸侯國嗎?怎麼會把武王親手封立的焦國滅掉?焦國雖與虢國不同姓(虢國姬姓),不是兄弟之邦,但也是功臣之族(跟姜太公同為姜姓,據稱還是神農氏之後),你這就把人家滅了,少不免太過不厚道,更加不符合周公制定的封建禮制吧?
坦白說,講說虢國的歷史,我心裡是十分糾結的,因為從它的被封立、強大以至沒落,都反映了一個可悲的事實,就是周公理想之中的「禮法治國」,並不是到了最後,而是幾乎打從一開始,就「行不通」。虢滅焦,不過是大欺小強併弱,即這世界唯一「行得通」的「叢林法則」的一個小小反映而已。
既謂「法則」,則你能滅人,人亦能滅你。
……
人能滅你——虢晉情仇
首先,東西兩虢的封立,就是為了「拱衛周室」以至當周天子的「御用打手」,這就意味即或打著「禮法治國」的招牌,始終得牢牢握在手中的仍然是「槍杆子」。
在虢國博物館裡,到處都在宣揚虢國的「軍威」——
在整座博物館裡,場面最壯觀,最值得參觀的,我很以為,就是這個作為當年虢國國君虢季的陪葬坑的「車馬坑」——
論到殘忍嗜殺,論到崇尚暴力,公道的說,總體上說,周始終不如商及秦(包括戰國時代的秦),算是比較講究仁德,周公未至於完全白忙。但如此之「死後軍容」,以大量車馬陪葬,跟秦始皇帝的兵馬坑,規格自相差甚遠,但意識上說,對「武力」的崇尚,是並不相差很遠的。
說起來很有一些「詭異」,但事實卻是十分「正常」,就是南虢國的最後覆亡,跟周的所謂「禮法治國」的關係,極其曖昧似有若無。
假虞滅虢,大家都應聽過——
前 658 年,晉獻公借道虞國滅亡了北虢國。
前 655 年,晉獻公再用假道伐虢之計,滅了南虢國。卻是晉虢兩國,同為姬姓,兄弟之邦啊,是怎麼結下梁子的?
這涉及一宗史稱「曲沃代翼」的事件——
曲沃代翼,又稱為曲沃代晉、曲沃克晉,是春秋時代早期一次晉國長達近 70 年的內戰。最終於前 679 年,晉國的公族曲沃武公攻入了晉都翼城(今山西省翼城),打敗了晉侯緡,取代原先晉國的君主,庶系篡奪嫡系(旁系小宗取代直系大宗),成為周代禮樂崩壞的初始指標事件。【維基】
這場混戰中,虢國奉周天子之命,攻打「不守禮法」的曲沃武公,雙方的梁子就這樣結下了。加之,曲沃代翼後的「新晉國」要南向擴張,作為「御用打手」的虢國自是最大阻力,必得先除之而後快。
說虢國(南虢)是為「守護禮法」而招致亡國,好像是,但他用以「守護禮法」的主要方式卻是「暴力」,這本身就不很符合「禮法治國」的方針,更會助長暴力風氣。這就好比,家長用非常粗暴的方式要孩子「講禮貌」那樣。
事實更是,到與切身利益尤關之處,比方因共處於同一地盤而「消滅焦國」,虢國自己也不很講究禮法道義。
還有,就算周天子也不一定尊重禮法。比方說,當初周桓王反對曲沃代翼,以為庶系篡奪嫡系是不守禮法的,但到了三家分晉,周威烈王見「事實已成」,便「承認」韓趙魏三家的政權,無形中是鼓勵造反,叫大家都不必守什麼禮法了。
這就真怪不得,後世會有那麼多「有識之士」,將周公的制禮與孔子的崇禮,說成是無知、偽善甚至笑話了。
……
血染的「笑話」
剛看過一個關於「三門峽虢國墓地」的視頻,當中提到,在發掘其國君級墓葬的時候,有好幾個很奇特的發現,我以下說其中兩個。
第一個是,陪葬的青銅兵器中,有明顯的損毀痕跡(下左圖),起初以為是古墓倒塌時造成的,後來發覺並不是,再考查古籍,知道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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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是,陪葬品中有一件絕對其貌不揚甚至有些醜陋的物件(上右圖),起初不知道是甚麼東西,經仔細查驗,竟然是一件「劃時代」的產物。
原來,有些嚴格按照早期周禮的墓葬,下葬時,會進行一項「毀兵儀式」,以示記取商代因窮兵黷武而致於亡國的考訓,提倡禮義治國。虢國自命為對周室最忠心耿耿的忠臣,故雖已到西周末年甚至春秋早年,仍堅持進行這項「毀兵儀式」。這就是出土的青銅兵器,會有明顯損毀痕跡的原因。
至於那件最初因鏽蝕極嚴重,看不清是是什麼東西的器物,原來是一把鑲有玉柄的短劍——是中國至今發現,年代最早的「鐵劍」。鐵劍又如何?須知,這鐵劍的出土就把中國治鐵技術出現的最早年代上推了一百多年。故謂之「劃時代」產物。
可是,諸君把這兩個「大發現」並列在一起來看,動心動肺想想,會否有非常彆扭甚至怪異,甚至覺得很「好笑」的感覺?
一面是,煞有介事地進行什麼「毀兵儀式」,毀掉一些青銅兵器,另一面卻是,已經研發出更先進鋒利(在剛製成當下)的鐵製兵器?並且,中國治鐵技術的最早出現,原來是用於製造更先進的兵器的!
唉,你到底是反對武力,還是進一步更崇拜武力?
怎麼看都看得出來,「毀兵儀式」(講論和平共處)只是做個樣子,發明與製造更先進致命的兵器,才是當年以至今天的「世界大勢」。
裝模作樣的「愛好和平」與貨真價實的「崇尚武力」,如此「共處一室」(同時出現在一個墓室裡),不只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是「以子之鐵製兵器攻子之青銅兵器」,這不是比「自相矛盾」更可笑嗎?
然而,此中反映的「現實」,一點都不好笑!
周禮不行,再多的「禮法」,都駕馭不了人的慾望、野心、敵意與猜疑。列國的王權歸屬與邊境疆界,最後只可能是,誰的拳頭大就誰來決定與劃定——誰強誰惡誰正確。
毀兵(解除武裝)?怎麼可能!
安得壯士挽天河,淨洗甲兵長不用?—— 杜甫《洗兵馬》
他們要將刀打成犁頭,把槍打成鐮刀。
這國不舉刀攻擊那國,他們也不再學習戰事。—— 賽 2:4如此美好的和平之夢,自古至今從未真正實現過,甚至在可見的將來,也決不可能實現。「戰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這好笑嗎?
……
報案:今天起,日誌會加快更新,大概會每天一更。因為下周開始雜事繁忙,想在事忙之前完成本輯日誌。請各位留意。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十八日
誰能一統天下?(六)
從旅遊觀光角度看,澠池的「秦趙會盟台」是最沒有意思的。
這個地方,就空餘一個「舊址」,什麼都是新建的,毫無古風古意,只是借「澠池之會」為名,硬造出一處景點來而已。
主要景點是這座樓,門鎖上,不能進去,我疑心是因為長期沒人參觀
最多的是石欄上重重複複的以「澠池之會」為題材的「連環畫」
官方大概也知道沒什麼意思,於是想把這一大片地區弄成個什麼「生態公園」,好稍稍增加賣點。
但「手工」不免過於粗糙。當個「公園」走走,還可以,但什麼「生態」,真看不出來。最慘不忍「聞」的是,早前已經提過,連個公廁都很不像樣,要嗎鎖上,要麼髒到不堪。
就這麼一處景點,本來是沒有什麼好記的。
……
六線城市
此行總共去了六個國內城市,就我所知,一至六線都有:
深 圳——一線城市
鄭 州——二線城市
洛 陽——三線城市
臨 汾——四線城市
三門峽——五線城市
澠 池——六線城市澠池最末,旅遊資源也最差。很記得的是,我們在酒店前台登記時,經理語帶驚訝地說:「大老遠來這裡旅遊!」論地理距離,新疆、北京可比澠池遠得多啊。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其實是指,「這裡沒有什麼可看的!」
從「正常」角度看,她是對的。這裡,不但秦趙會盟台沒有什麼意思,就連仰韶村遺址博物館,「意思」也不很大。比方說,在仰韶村遺址博物館看到的,你在廟底溝遺址博物館,幾乎都可以看到,實在沒必要來,更何況還隨時可能遇上「有車去沒車返」而要「徒步出仰韶」的可怕情況。
人算豈如天算,這趟行程,最沒有讓我後悔的,最叫我印象深刻的,竟然是澠池之行——就在這裡,我遇上平生從未見過的「大雪」與「最美雪景」;也就在這裡,我遇上平生從未摔過的「一交」,還平生第一次進國內醫院就醫,以至於平生第一次做傷口縫合手術。
但也因這一切,讓我第一次遇上天使般的善良同胞,第一次對人的「性善」恢復點點信心(必需會意,容後說),第一次深刻領會到「死而復活」的意味,並且通過想見「最美雪景」就必需「先摔一交」的經歷,忽然了悟到「盼主榮歸」必需先經受重重苦難,這就圓滿了我的「盼主神學」。
此行最大的「屬靈收穫」,就在澠池——沒想到吧?
但更沒有想到的是,連按理應該「毫無意思」的秦趙會盟台之遊,因緣巧合,也會產生饒有深意的「意思」來。
如何因緣巧合?
……
不要相信任何人!
話說我們是在 3 月 1 日下午到秦趙會盟台去「參觀」的(其實並沒有什麼可以參觀),當時沒想到會如此巧合,就是幾個小時後(美東時間 2 月 28 日上午),地球的另一端會舉行一場本世紀未必最重要,但很可能是最滑稽的「外交會晤」,我姑且名之曰「美烏會盟」——
美國總統川普 28 日在白宮與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會面,不過兩人在橢圓形辦公室內談話卻意外火爆。川普斥責澤倫斯基未對美國心懷感激,根本在拿第 3 次世界大戰當賭注;澤倫斯基澤質疑川普偏向俄羅斯,結果會談不歡而散,澤倫斯基提前離開白宮,預定舉行的會後記者會取消,雙方也並未簽署礦產協議。
這場「美烏會盟」與二千多年前的「秦趙會盟」(澠池之會),不能說完全一樣,甚至表面上看有許多不同點,但是,都共同透現著一個最「現實」也最「可悲」的人間真相,那就是——
不要相信任何人!
怕大家都是文史盲,這裡先簡述一下什麼是歷史上的「澠池之會」——
秦王(秦昭襄王)派使臣告訴趙王(趙惠文王),打算與趙王和好,在西河外澠池相會。
趙王害怕秦王,想不去。廉頗、藺相如商量說:「大王不去,顯得趙國既軟弱又怯懦。」趙王于是動身赴會,藺相如隨行。廉頗送到邊境,跟趙王辭別時說:「大王這次出行,估計一路行程和會見的禮節完畢,直到回國,不會超過三十天。如果大王三十天沒有回來,就請允許我立太子為王,以便斷絕秦國要挾趙國的念頭。」趙王同意廉頗的建議,就和秦王在澠池會見。
秦王喝酒喝得高興時說:「我私下聽說趙王喜好音樂,請趙王彈彈瑟吧!」趙王就彈起瑟來。秦國的史官走上前來寫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與趙王會盟飲酒,命令趙王彈瑟。」藺相如走向前去說:「趙王私下聽說秦王善于演奏秦地的樂曲,請允許我獻盆缶給秦王,請秦王敲一敲,借此互相娛樂吧!」秦王發怒,不肯敲缶。
在這時藺相如走上前去獻上一個瓦缶,趁勢跪下請求秦王敲擊。秦王不肯敲擊瓦缶。藺相如說:「如大王不肯敲缶,在五步距離內,我能够把自己頸項裏的血濺在大王身上!」秦王身邊的侍從要用刀殺藺相如,藺相如瞪著眼睛呵斥他們,他們都被嚇退了。于是秦王很不高興,不情願地敲了一下瓦缶。藺相如回頭召喚趙國史官寫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為趙王擊缶。」
秦國的眾大臣說:「請趙王用趙國的十五座城為秦王祝壽。」藺相如也說:」請把秦國的都城咸陽送給趙王祝壽。」直到酒宴結束,秦王始終未能占趙國的上風。趙國又大量陳兵邊境以防備秦國入侵,秦軍也不敢輕舉妄動。澠池會結束後,回到趙國,因為藺相如功勞大,趙王任命他做上卿,位在廉頗之上。【百度】
秦虎狼之國,豈會真心與趙「講和」?其時,不過是秦昭襄王想專心對付南方勁敵楚國,不欲「兩線開戰」,想稍稍穩住趙國而已。這種「拉一方打一方」的外交策略極為常見,希特拉就曾經用過,在向英法等國開戰前,先與蘇聯秘密和談。
外交政治,風雲詭譎,「會盟」(講和)云云,實質各懷鬼胎,彼此暗算,秦趙的澠池之會如此,德蘇的秘密和談亦如此,最終少不免還是大打出手。
但美帝與烏克蘭,關係理應「單純」許多,沒理由會像秦趙或德蘇之間那樣,要哪麼彼此提防甚至互相暗算。誰又想到,一場按理應該「氣氛友好」的會談,結果會弄成這個樣子!
這就更「風雲詭譎」了!!!
想想,秦趙本為敵國,起碼是潛在的敵國,故此「會盟」期間,彼此提防甚至互相要脅,都好「正常」,但美烏呢?有「需要」這樣嗎?
我們實在應好好「感謝」川普,連同最近的關稅大混戰,川普不只讓小澤,也讓全世界學會甚至學透了這一課:「不要相信任何人!」因為從來沒有,也永遠沒有,沒有誰會把你「真心當盟友」——誰最終都是敵人,或者都是韭菜,無差別。
秦趙會盟台有個大鼎,基座竟寫著「和為貴」,看著很無語!
……
這不是「巧合」
我們之「參觀」秦趙會盟台,跟川普與小澤的「美烏會盟」,幾乎在同一時間,這巧合讓我感觸良多——
二千多年過去,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但重要的,其實不是時間的「巧合」,而是歷史的「神似」——世界的墮落,政治的詭詐,人性的不堪,自古至今,從未變過。
總之,真沒想過,這個原本沒有什麼好看的秦趙會盟台,卻就因著這樣的一場「因緣巧合」,給我以無限聯想:
人間大勢,千萬年以來,外有刀光血影,內有爾虞我詐。考諸戰國歷史,最後一統天下的是用力最暴用計最深的秦。鑑古可以知今,末世最終一統天下的「獸」,恐怕也是如此。
但可以不「如此」嗎?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十九日
世界的終極(一)
這世界終將 何以終極 ?
或說,最終誰能一統天下?怎麼一統天下?一統出個怎樣的天下?
堯舜「和合萬邦」不行(事實查無此事),
周公孔子制禮崇禮不行(最終鬧成笑話)。
哪誰「行」?
難道,我們最終等到的,只能是終極版暴秦?觀乎歷史,鑑古知今,恐怕,只能如此。但同樣觀乎歷史,鑑古知今,又覺,未必如此。更重要的是,我們有聖經啟示,有上帝的手的超然介入——世界終局,將必超乎我們所能想像,但又盡在上帝的預見與掌控之中。
可惜的是,即或在所謂選民——猶太人與基督徒——中,也沒有幾人能有這樣的洞見,因為「文明」令人目盲,使他們要麼「接受現實」,要麼「迷信進步」,就自覺或不自覺地向那些末日的邪惡勢力(不只是狹義的「獸」)靠攏,最終跟牠們一同有罪一同受罰與滅亡。所以——
重要的不是世界將要怎麼終極
(這根本不用我們操心),
而是這世界走向終極之日,
我們每個人自己——「站在哪裡」。
……
「文明」令人目盲
我們此行總共去了六座城市,包含一至六線,「對比」很鮮明。我們總共參觀了六個遺址、七個博物館,還有秦趙會盟台舊址,在考古或歷史意義上時間跨度極大,從七千多年前的仰韶文化到二千多年前的戰國時代(部分博物館的展品還包括了舊石器時代)。故此,不論在空間上,在時間上,我們都有很多「參照」,能以之對照出「文明進步」的軌跡。
就看各座博物館展出的出土器物——從原始粗糙的打製石器,到比較精細的磨製石器與骨器,再到花式形制越發美觀多樣的陶器與玉器,再到越發體量巨大而且裝飾豪華的青銅器,甚至還初步出現了鐵器,人類的「文明進步」歷歷在目,是你不能否認,甚至會忍不住要去加以「膜拜」的。
此外,從墓葬的規模越來越大,陪葬品越見豪華先進而且數量龐大,以至於各大核心城址(如陶寺、二里頭與鄭州商城)的越發龐大,城牆越見高聳,其文化影響力越見廣及,人類「文明進步」的軌跡也是明明可見,無法否認的。
甚至用不上考古,就看現實,一至六線城市之間的對比,比方深圳、鄭州與洛陽的有地鐵,跟其他三者的沒有地鐵,在進步(繁榮)與落後的對比上就十分鮮明,更別說,在六線的澠池連打車都十分困難。就是我自己都得承認,我就算不崇拜文明進步,也得相當倚賴甚至離不開建基於「文明進步」的「現世框架」。
我說過,我這輩子恐怕從未見過「不相信文明進步」的人。
人心裡只要有一點點對文明進步的迷信與依戀,都不可能有入心到肉的末世觀,更不可能朝思暮盼地盼主榮歸,因為——
「文明」令人目盲!
這使他只看見「近處」的事,看不見「遠處」的事。這「遠處」,並不限指末日與天國,也指向非常的遠古以至太初。
絕望生信仰,人必需先對文明進步絕望,他才會生出真正與堅實的天國信仰。此中至大關鍵,是他必先要看清楚——
人類的所謂「文明進步」究是怎麼一回事:
它如何起源?怎麼發展?並最終怎樣收場?
但要參明此中真諦,必需從多角度、多層次看。
比方說,所謂「相信文明進步」原來是有兩種完全不同的「信法」,絕對不可混淆。簡單說,就是你不能「不相信」文明進步,但又不能「相信」文明進步,正如你要知道,末世一統天下的,既「是獸」又「不是獸」那樣。
有些懸麼?且聽我慢慢道來。
……
聖經的「現實主義」
不要以為聖經只講「理想」而不顧「現實」。絕對不是。聖經對世界的現實、政治的現實以至人性的現實,盡都反映得非常深刻。事實更是,聖經啟示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同意」通行世上的「文明進步觀」的。
憑著對考古發現,歷史軌跡以至現實政局的觀察與判斷,我們(不論中共、西共以至大多數所謂猶太人與基督徒)都自覺或者不覺地「心裡相信」,真正能夠「一統天下」的方式,只有以下這兩種,都是靠著「閃閃發光」的東西:
「金子」——(財利享樂),
「兵器」——(暴力殺伐)。比方說,在器物科技上,人類文明進步的其中兩大「跳躍」,一者是從石器時代進入青銅時代,另一者是從青銅時代進入鐵器時代。從二里頭遺址可見,青銅技術的進步,「優先」用於追求奢華享樂的青銅酒器(注意,古代銅器也稱金器);從虢國遺址可見,冶鐵技術的進步,「優先」用於追求攻擊殺伐的鐵鑄兵器。
所謂文明進步,跟對「金子」(財利享樂)與「兵器」(暴力殺伐)的追逐,絕對是密不可分的。前者,是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後者,則是為了「守護更美好的生活」——這便是促成人類文明進步的兩大「動力」!
你以為聖經會唱反調,會反對這種大夥兒盡都「同意」的「現實主義」的文明進步觀嗎?不,聖經很「同意」。
君不見,啟示錄是怎麼預言將必會有的末世格局?——末後世界的兩大霸主,一個是「大淫婦」,另一個是「大惡獸」,他們正正分別採取了上述那兩條路線(具體運作上必兼而有之,但仍有側重)——
大淫婦,以財利享樂「淫合萬邦」。
因為列國都被她邪淫大怒的酒傾倒了。
地上的君王與她行淫;
地上的客商因她奢華太過就發了財。—— 啟 18:3
大惡獸,以暴力殺伐「武統天下」。又有權柄賜給牠,叫獸像有生氣,
並且能說話,
又叫所有不拜獸像的人都被殺害。—— 啟 13:15
用不上多少細心,都可看得出,這跟周禮出現以前,風行天下的「人祭文明」(暴力)與「酗酒文明」(縱慾),同出一源,同走一路,是人類的所謂「文明進步」的必然發展——
貪財縱慾發展至極致,就成了「大淫婦的淫合萬邦」,
暴力嗜殺發展至極致,就成了「大惡獸的武統天下」。同樣用不上多少細心,都可看得出,當今世局,正在興起這兩伙勢力。
「文明」會令人目盲,也許,就因為建構起所謂文明進步的,都是「閃閃發光,耀人眼目」的東西——金子與兵器。
聖經一點不「天真」,它洞悉世情,深諳人性,它不只知道,更明確預言,人類的所謂文明進步,最終一定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二十日
世界的終極(二)
日光之下無新事,只是再多「舊事」,都喚不醒幾個人。
人類的所謂文明進步,最終「發展」出大淫婦與大惡獸,絕對不是意外,只是「舊模式」的不知第幾次重演以至於「最終進化」而已。
所謂文明進步,與「暴力嗜殺」與「荒淫縱慾」同步並進,乃是人性之必然,也是所謂文明進步的本質之必然,當中有著內置的「固定模式」。
這「舊模式」古已有之,甚至古到在大洪水之前。
關於大洪水前的世界「暴力橫行」,不必多說——
創 6:11 世界在上帝面前敗壞,地上滿了強暴。12 上帝觀看世界,見是敗壞了;凡有血氣的人在地上都敗壞了行為。13 上帝就對挪亞說:「凡有血氣的人,他的盡頭已經來到我面前;因為地上滿了他們的強暴,我要把他們和地一併毀滅。」
但我警告大家,不要把「強暴」跟「野蠻」甚至「落後」聯想在一起,以為那時候的人們因為「尚未文明開化」,才這麼崇拜暴力。
我上面已說過九百遍,所謂文明進步是跟戰爭與暴力行為「同步並進」的,就連中共官方以至普世考古學界,都早就承認了這一點。
都說聖經的啟示是很「現實」甚至「寫實」的——
創 4:9 拉麥娶了兩個妻:一個名叫亞大,一個名叫洗拉。20 亞大生雅八;雅八就是住帳棚、牧養牲畜之人的祖師。21 雅八的兄弟名叫猶八;他是一切彈琴吹簫之人的祖師。22 洗拉又生了土八‧該隱;他是打造各樣銅鐵利器的。
創 6:4 那時候有偉人在地上,後來上帝的兒子們和人的女子們交合生子;那就是上古英武有名的人。
創 11:1 那時,天下人的口音、言語都是一樣。2 他們往東邊遷移的時候,在示拿地遇見一片平原,就住在那裏。3 他們彼此商量說:「來吧!我們要做磚,把磚燒透了。」他們就拿磚當石頭,又拿石漆當灰泥。4 他們說:「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要傳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分散在全地上。」
這些經文,都或直接或間接地證明了,大洪水前的世界絕對不是「蠻荒世界」,而是多有發明,多所建樹(建城立塔),文明進步,甚至「英雄輩出」的。
跟文明進步同步並進的,「暴力嗜殺」以外,必定還有「荒淫縱慾」——
創 6:4 那時候有偉人在地上,後來上帝的兒子們和人的女子們交合生子;那就是上古英武有名的人。
這段經文揭示了,那時人們流行一種宗教上的「淫亂」(亂倫)行為。所謂上帝的兒子們(邪靈)與人的女子交合,顯然就是後世異教宗教儀式上出現大量「荒淫縱慾」的行為的濫觴。
創 9:20 挪亞作起農夫來,栽了一個葡萄園。21 他喝了園中的酒便醉了,在帳棚裏赤著身子。
看到嗎?義人如挪亞,一旦稍稍放鬆警覺,就「醉酒」,還「裸體」,意味什麼?這意味反映於「醉酒裸體」的「荒淫縱慾」,必是大洪水前極其普遍的社會風氣。
總之,所謂文明進步,與「暴力嗜殺」與「荒淫縱慾」的風尚同步並進,大洪水前就已經開啟了這個「模式」。自此,延續至今。
……
大洪水表面上滅了「那一代人」,但是,這並不能徹底改變人性以至於人類的「文明模式」,故此,大洪水後產生的文明,好快便故態復萌,又再充斥著「暴力嗜殺」與「荒淫縱慾」的成分。
要是不算周代,商代就是中國先秦文明的頂峰,同時也是「血腥人祭文明」與「酗酒縱慾文明」的頂峰,完全重演了大洪水前的「文明模式」。
……
諸君可知,跟商文明基乎同時代的「迦南文明」(迦南宗教),也是這樣?
聖經嚴詞痛斥,並再三警告以色列人絕對不可沾染的迦南文明,就充滿著「血腥嗜殺」與「荒淫縱慾」的特色。其中,上帝最不能容忍的,正是迦南人的「人祭」甚至「殺子獻祭」。
申 18:9 你到了耶和華——你上帝所賜之地,那些國民所行可憎惡的事,你不可學著行。10 你們中間不可有人使兒女經火,也不可有占卜的、觀兆的、用法術的、行邪術的、11 用迷術的、交鬼的、行巫術的、過陰的。12 凡行這些事的都為耶和華所憎惡;因那些國民行這可憎惡的事,所以耶和華——你的上帝將他們從你面前趕出。13 你要在耶和華-你的上帝面前作完全人。
利未記也有一段意思差不多的說話:
利 18:1 耶和華對摩西說:2 你曉諭以色列人說:我是耶和華——你們的上帝。3 ……我要領你們到的迦南地,那裏人的行為也不可效法,也不可照他們的惡俗行。4 你們要遵我的典章,守我的律例,按此而行。我是耶和華——你們的上帝。5 所以,你們要守我的律例典章;人若遵行,就必因此活著。我是耶和華。
緊接其下,是這樣的一大段警告:
利 18;6 你們都不可露骨肉之親的下體,親近他們。我是耶和華。7 不可露你母親的下體,羞辱了你父親。她是你的母親,不可露她的下體。8 不可露你繼母的下體;這本是你父親的下體。9 你的姊妹,不拘是異母同父的,是異父同母的,無論是生在家生在外的,都不可露她們的下體。……
為什麼重重複複地說「不可露……的下體」,這只得一個可能,就是淫亂以至亂倫的風氣,在迦南地上一定極其嚴重。
總而言之,「暴力與色情」的原素充斥在迦南的文化(宗教)裡,跟商文化以至大洪水前的普世文化,如出一轍。
……
我說第九萬遍了,「暴力與色情」的泛濫與文明進步是同步的。亞伯拉罕與羅得去到迦南地時,所多瑪絕對不是大家想像的一處「九龍城寨」般的低級紅燈區,而是當地最文明先進繁榮富庶的都會,可類比於今天的紐約東京。
以色列人進入迦南時,迦南人的「文明」比以色列人高等得多,不只有更鋒銳的鐵製兵器,還有「鐵車」,以色列人根本打不過——
士 1:19 耶和華與猶大同在,猶大就趕出山地的居民,只是不能趕出平原的居民,因為他們有鐵車。
士 4:3 耶賓王有鐵車九百輛。他大大欺壓以色列人二十年,以色列人就呼求耶和華。
今天巴勒斯坦的孩子是拿石頭跟以軍的坦克對抗,當年是幾乎洽洽倒過來。
請不要再把以色列對抗四周的回教國家說成「大衛對抗歌利亞」,好惡心。在以色列背後給他撐腰的美帝,他媽的才是「歌利亞」。
……
再看近代,英美帝等西方列強的走向強大與富裕,是真的因為「基督教信仰」?是真的打破了「文明進步必然與暴力嗜殺與荒淫縱慾同步」的「固定模式」?
你哪隻眼看出來的?
英美帝等西方列強,要是沒有他們的「船堅炮利」(暴力手段),沒有他們的「商業權謀」(詭詐財技),沒有向普世輸出迷惑萬民的「享樂主義」,就真的倚靠「基督教」,靠「祈禱讀經守禮拜傳福音」,只怕連腐敗的晚清都打不過。
那樣的「神話」(鬼話),你要信就信,我不理你了。
……
從進步到永續
夠了,從大洪水前的超遠古,到大洪水後的古代,直到近代、現代,以至於末世代表極至荒淫的大淫婦與代表極至暴力的大惡獸的崛興,甚至二者近乎一統天下的事實,文明進步必然與「暴力嗜殺」與「荒淫縱慾」同步並進的「固定模式」連影都沒有變過。
何以致此?
這是人性之必然,也是所謂文明進步的本質之必然。
……
挪亞的日子怎樣,人子來臨也要怎樣。
在洪水以前的那些日子,人照常吃喝嫁娶,直到挪亞進方舟的那日,不知不覺洪水來了,把他們全都沖去。人子來臨也要這樣。
—— 太 24:37-39
但我十分感覺得到,對於這樣的「歷史的重複」與「歷史的必然」,我們不但沒有警覺,就連感覺都並不很有。從中共到西共,甚至從猶太人到基督徒,都在造著大同小異的,不只信奉文明進步,還痴心妄想著「文明永續」的春秋大夢。
這又何以致此?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二十一日
世界的終極(三)
說真的,我弄不清楚,或者根本不需要弄清楚,就是一個人的信仰跟他的文明觀到底孰因孰果,或者,二者會否基本上是同一碼事。
我說二者基本上是同一碼事,因為你對文明、文明進步以至文明永續的看法,必會壓倒性地決定你對「今生現世」的觀感,同時決定你對「來生他世」的信念。換個說法,人對現世文明之可以不斷「進步」以至「永續」,只要有最輕微的信心,都決計不可能耐心等基督再來,耐心等候天國與永生。
大家且先一讀這篇道貌岸然而其實胡說八道的《為工作而受造》:
釐清我們已經被世界搞得支離破碎的工作神學,我們需要回到伊甸園——工作的神學是在那裡頒佈的。創世記 2:7-9,還有 15 節這樣告訴我們:
耶和華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將生氣吹在他鼻孔裡,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名叫亞當。耶和華神在東方的伊甸立了一個園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裡。耶和華神使各樣的樹從地裡長出來,可以悅人的眼目,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園子當中又有生命樹和分別善惡的樹。……耶和華神將那人安置在伊甸園,使他修理,看守。
我們需要留意:這段敘事是在人類墮落之前,因此工作並不是罪的後果。工作是上帝為人類原初設計的一部分。15 節中的「修理」(cultivate)在希伯來文中的意思就是工作、服務,這個詞也包含著照顧、保護的意思。因此我們可以說,神把亞當放在園子裡的目的是要他在園子裡工作和照顧這個園子。
這就帶來我要說的:我們被造是為了工作。
這一原則就在聖經裡,明明白白地寫出來了,不是嗎?神創造你,為要讓你工作。這就是創世記敘事一開頭告訴我們的。亞當被造,為要讓他修理看守園子,不過神想要成就的遠比這更大。創世記 1:27-28 告訴我們:
神就照著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著他的形像造男造女。神就賜福給他們,又對他們說:「要生養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也要管理海裡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樣行動的活物。」
亞當對園子的治理目的是要讓這樣的治理遍及整個地球。透過生養敬虔的後裔並且教導他們去工作,亞當和夏娃能夠代表神管治整個受造的世界。這節經文中所使用的詞彙「治理」和「管理」體現了神在創造中所做的:從混亂中建立秩序。亞當和夏娃能夠將整個地球都變為伊甸園,這不是魔術般地突然實現的,而是要透過亞當和夏娃的持續努力。
神學家們把創世記 1:27-28 的命令稱為「文化使命」。神命令所有的人類都有責任創造文化。亞當和夏娃會生養兒女,兒女會組成家庭,這些家庭會連結起來形成城市和社交網絡。人類組成的社交網絡會反映人類文化的各個方面,包括語言、藝術、音樂、食物、哲學,以及神學。
所以,聖經所描繪的蒙救贖的人類最終的形像包括了一個城市(啓示錄 21:2),這就毫不令人意外了。一個城市以最發達和最複雜的形式反映人類的文化。神對人的心意從一個園子開始,最後收穫了偉大的文化中心。我的一位神學院老師常常說:「神要亞當和夏娃開啓一系列的原子反應。」神不僅僅是要亞當和夏娃生孩子、看顧園子或者植樹,神是要他們在整個創造界開展治理,將世界轉化為神偉大、榮耀和美麗的展示櫥窗,然後在永恆中繼續修理看守它。
因此我們可以說,工作是神從起初就有的設計。而工作最終的目的,是要人類的生活與文化都能夠與神的美麗、榮耀和慈愛一致。
我見過太多這種不知所謂的理論,以創世記第一、二兩章來建構他們的什麼「工作神學」與「文化使命」,他媽的(恕我粗魯,因我真的很憤怒),說到好像創世記第三、四章並不存在,人類的犯罪墮落從未發生過,或發生過也不算回事,沒實質影響——
人類至今的「工作環境」與「文化環境」,
仍然停留在「伊甸之初」的「完美狀態」。
他媽的離天一百萬丈!!!
想想,一個孩子在爸媽的悉心照顧與安排下,在跟爸媽有良好關係下,更在居家的安全環境下來「工作」(不糾纏字眼,就叫它做工作吧),這跟他跟爸媽鬧翻,離家出走,進到陌生而且危險重重的社會裡去「工作」,在這兩種「工作環境」之下產生的「工作觀」還有可能是一樣的嗎?事實上,不但不可能一樣,更會是截然相反生死殊途的。
只要閣下不至猥瑣到像個「牧師學者」那樣,稍稍理智正常,都一定會知道,反映於考古發現,歷史事實,時事政局,以至於我們的日常生活裡的所謂工作觀及文明觀,要非全部,也是近乎全部,都是來自創三、四裡的「人的演繹」,而不是來自創一、二裡的「神的定規」。
創 3:7 他們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才知道自己是赤身露體,便拿無花果樹的葉子為自己編做裙子。8 天起了涼風,耶和華上帝在園中行走。那人和他妻子聽見上帝的聲音,就藏在園裏的樹木中,躲避耶和華上帝的面。
——人類的「道德文明」與「宗教文明」濫觴於此,其中充滿著行為主義、自救主義與功能主義的傾向,看似「敬虔」,實質「不信」——對上帝「滿懷敵意」,也以為上帝對人也是「滿懷敵意」。人們不是想透過這些行為「親近上帝」,而是想透過裝模作樣的「宗教活動」遠離上帝而已。
創 4:17 該隱與妻子同房,他妻子就懷孕,生了以諾。該隱建造了一座城,就按著他兒子的名將那城叫做以諾。18 以諾生以拿;以拿生米戶雅利;米戶雅利生瑪土撒利;瑪土撒利生拉麥。19 拉麥娶了兩個妻:一個名叫亞大,一個名叫洗拉。20 亞大生雅八;雅八就是住帳棚、牧養牲畜之人的祖師。21 雅八的兄弟名叫猶八;他是一切彈琴吹簫之人的祖師。22 洗拉又生了土八‧該隱;他是打造各樣銅鐵利器的。
——從該隱的建造「人類第一城」,到拉麥家的發展各項「高等文明」,人類的「物質文明」以至其他「精神文明」,就是濫觴於此。問題是,這一切「文明活動」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造福世界?榮耀上帝?完成上帝的什麼使命?——即仍然可以用創一、二的框架來加以解釋?
當然絕對不是!
這一切「文明活動」只為了一事,或二而為一的兩件事——
生存與爭勝!
拉麥的《工作/文化宣言》說得再清楚不過了:
壯年人傷我,我把他殺了;
少年人損我,我把他害了 。
若殺該隱,遭報七倍,
殺拉麥,必遭報七十七倍。——創 4:23-24
瞎子都可看得出來,這一切「工作」(文明活動),都充滿著對抗性——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務必為自己或自己所屬的群體的生存與爭勝,爭取更大的空間,爭取更多的資本。
撫心自問吧,閣下今天「工作」,甚至從事某些貌似「高尚」的「文明活動」,骨子裡的最深目的,是什麼?就算最初的時候,懷有一點點理想,只怕很快就會向現實低頭,而事事以「生存與爭勝」為念了。
只要花小小心肝讀創四,比較該隱家譜與塞特家譜,就必可看出,該隱家絕對比塞特家更有「文明建樹」——那是因為該隱家的「生存意識」以至「鬥爭意識」遠遠比塞特家強烈。
該隱家非常在意上帝的「咒詛」,他們努力「工作」,種地、築城,發展各項高等「文明」,骨子裡只為一事,就是「反抗上帝的咒詛」,這是對上帝懷有滿心敵意的明確表現——雖則久之已經成為「人類本能」,我們未必還記得「文明」的原初動機以及它所針對的對象——天父上帝及祂的「咒詛」。
唉,終於知道發生什麼事沒有?
所謂「文明進步」實質就是人類「不信惡心」的外顯投射以至層層叠加。
……
從不信到縱慾與兇殘的「三位一體」
根源於人的「不信惡心」的「文明進步」,又為什麼必定與「暴力嗜殺」與「荒淫縱慾」的風尚掛勾甚至同步並進。
首先,前文已說,所謂「文明」的原始動機,是「反咒詛」,是要逃避與反抗可能臨於自己身上的痛苦與苦難。「避苦」換個角度來說,就是「尋樂」——追求幸福與快樂。人一旦開啟了「人生就是為了尋樂」的模式,就絕不可能煞住,必定要追求更多以至更「刺激」的滿足於快樂。追逐奢侈豪華以至縱慾荒淫生活的風尚,由此之生,甚至成為許多人畢生追求的夢想。
卻是,如何可能「避苦」?
該隱首先是「種地」與「築城」,即希望用「防患未然」的方式,來減輕自己可能遭遇的咒詛或說痛苦,這跟大家的「搞儲蓄買保險」,是同一碼事。但久之,這些方法就少不免顯得過於「消極被動」。搞國防「等人犯我」,豈若主動出擊「我先犯人」,即事先消滅一切可能帶給我痛苦(或妨礙我追求快樂)的潛在敵人?人類又不知從哪裡學來的「聰明」,發覺減少自己痛苦的「最佳方法」是把痛苦轉嫁到別人身上,讓別人來代替自己承受痛苦,甚至藉別人受苦來打造自己的快樂。
士 1:30 西布倫沒有趕出基倫的居民和拿哈拉的居民。於是迦南人仍住在西布倫中間,成了服苦的人。
士 1:33 拿弗他利沒有趕出伯‧示麥和伯‧亞納的居民,於是拿弗他利就住在那地的迦南人中間;然而伯‧示麥和伯‧亞納的居民成了服苦的人。
士 1:35 亞摩利人卻執意住在希烈山和亞雅崙並沙賓。然而約瑟家勝了他們,使他們成了服苦的人。
我疑心大家對這現象毫無感覺,於我,看在眼裡,卻驚心動魄,更痛心疾首。那就是,以色列人在埃及當了幾百年「服苦的人」,他們卻沒有因此而學會不應該奴役與剝削他人。反之,他們從埃及人那裡「學會」奴役與剝削他人,「學會」讓別人受苦以代替自己受苦這種「巧妙方法」。
人若念念只想著怎麼設法「避苦」,最終一定會演變成怎麼設法「把苦難轉嫁他人」,於是,戰爭、掠奪、奴役、剝削以至慘無人道的血腥殺戮,就由之而生,層出不窮,致使地上滿了強暴。
文明的本質源於「敵意」,這「敵意」絕不會限於對上帝,必延及於對世界(自然界)以至對他人——我們除了自己及自己歸屬的小群,甚麼也不信也不愛。
只愛自己,其極至就是窮奢極慾;
不愛他人,其極至就是暴虐好殺。我們滿心信奉以至迷戀的文明進步,之所以必與窮奢極慾與暴虐好殺同步並進,並最終「進化」成為大淫婦與大惡獸,原因就是在此。
……
非此即彼?
日光之下無新事——
戰國列國,曾在「聯秦」與「抗秦」之間,嘗試「選邊」。
古猶大國,也曾在埃及與巴比倫之間,嘗試「選邊」。
當下,中美惡鬥,許多國家,許多個人,也在嘗試「選邊」。
按照人類文明進步的必然軌跡,到了末世,大家可以有的「選擇」,恐怕亦只有大淫婦與大惡獸,非此即彼。
我們似乎,居於任何時代,都在被迫「選邊」。
為什麼一定要「選邊」呢?自是為了「生存與爭勝」。哪一邊能給我們更高的生存機率,更大的勝利可能,就選哪一邊。這樣的選擇,跟什麼道德信仰,甚至親戚血緣,以至同盟協約,都可以毫無關係。
文明的本質就是為「生存與爭勝」,同理,「生存主義」是我們心中唯一真正信仰的「主義」。懷此「主義」的人,最終一定會在不同時代的大淫婦與大惡獸之間作出選擇(過程中少不免會左搖左擺),並以為自己一定「押對寶」。
但歷史證明,所有曾一度「勝出」的霸主,最終都灰飛煙滅,押寶在他們身上的,當然也灰飛煙滅。
或曰:現實如此,誰能不顧自己的「生存與爭勝」而不選邊押寶呢?選邊,起碼有二分之一的機會選對,不選邊,就一定死啊,不是嗎?再者,我們哪裡還有「第三個選擇」呢?
我說:怎麼沒有?——只要你能不以「生存與爭勝」為念,就一定有。
默度餘生:何以終極? 二零二五年四月二十二日
世界的終極(四)
天下人間,什麼人會不以「生存與爭勝」為念?
真有這樣的人嗎?
有的,雖然甚少,並且這些人也不是聖人、超人,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做到不以「生存與爭勝」為念,但有,終歸還是有。
人類文明的本質,源自創三、四所載,是人基於不信惡心對上帝的創世心意的極度扭曲,但這並不意味,創一、二建構的工作觀與文明觀就毫無意義。不,它們極之重要,不只作為對比參照,作為「另類選項」,更是作為天父上帝用以「甄別」祂的子民的「奇妙判準」。
人類的文明,自古至今,壓倒性的「主流」都是「該隱系」的,都是以「生存與爭勝」為核心關懷,打上個什麼宗教、主義、哲學的招牌,都沒有分別。
但這不表示,人類歷史裡,不會偶然出現「小流」、「暗流」,他們在很小與很不起眼的範圍裡,嘗試著實踐創一、二啟示的工作觀與文明觀,即或最終沒有成功,或連成效都不很有,甚至要為此付上沉重代價,但至少——「心嚮往之」。
當全世界,甚至包括大多數猶太人與基督徒,都自覺或者不自覺地,服膺與遵循創三、四裡由人意來定義的工作觀與文明觀時,總有一小撮人,像周公、孔子、摩西與一眾信仰先賢,會自覺或者不自覺地,服膺與遵循創一、二裡由天父定義的工作觀與文明觀。
這些人,別有靈性,別有良知,雖明明知道「此道不行」,仍要行,到了終於寸步難行,仍然相信與想望,終有一天,此道必能廣行於天地。
……
從「一件小事」說起
我且說一個關於「工作」的小見證。
好多年前,我跟老妻還未結婚,都是大專生,並且快畢業。我的「志向」是畢業後當中學老師,於是忽發「奇想」,想去某家美式快餐店打散工,因為有許多中學生在這家美式快餐店裡兼職,我可借此事先接觸及了解一下他們及他們的「文化」。於是,我們以準大專畢業生的資歷,收取近乎「最低工資」,進到某家美式快餐店裡去「工作」。
這種「工作觀」,這種超低資態的「文化活動」,大家想像過沒有?
我其貌不揚,見不得人,於是被派到後廚炸薯條、薯餅去;而女朋友呢,最初是拖地清潔,但天生麗質難被棄,不久就被派到前台當收銀員去。卻是塞翁得馬,焉知非禍。
某一天.正要收工時,快餐店經理「召見」我們,說某部收銀機結算時少了錢,懷疑是我女朋友偷錢。我們當然沒有,她也沒有任何證據,只好不了了之。但我們臨走時,我很記得,她說了句怎麼樣的話:
大專學歷,來打這樣的工,圖什麼呢?
我們都無語。
我們是太過天真太過傻,我們這樣的「工作觀」,這世界不只不領情不理解,甚至會疑心你「圖什麼呢」。
我想起摩西:
徒 7:23 他將到四十歲,心中起意去看望他的弟兄以色列人;24 到了那裏,見他們一個人受冤屈,就護庇他,為那受欺壓的人報仇,打死了那埃及人。25 他以為弟兄必明白上帝是藉他的手搭救他們;他們卻不明白。
人心裡的「工作觀」早就壞到透骨,他們自己不信更不行「理想」,甚至揶揄嘲諷意圖實踐理想的人,甚至疑心他們哪有那麼好心,一定是「圖什麼」。
於是,周公孔子制禮崇禮,就被說成別有用心,只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為維護他們的既得利益。或最起碼,是死腦筋,不切實際,更不了解人性,守舊陳腐,阻礙社會經濟繁榮以至人類文明進步。
卻不想想,「禮崩樂壞」,諸侯國之間戰爭兼併,諸侯國之內篡弒奪位,最終得益的是誰,受害的又是誰。不只中國,全世界,哪有幾場「農民革命」,最終受惠以至最後當家作主的,真是「農民」?還是仍然是在「前朝」已經有一定地位與實力的舊貴族、大商家或大軍閥?——到頭來只是換個「老闆」。
諸侯守禮,大夫守禮,你說這是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被維護了,但這一來,老百姓起碼還有相對太平的日子過。一但兼併篡弒風行,戰禍四起,民不聊生,某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或會失去,但會「轉賬」到平頭老百姓的身上嗎?還是他們只有當打手炮灰的分兒,連最起碼的安定生活都過不上?
周公孔子,本乎「不忍人之心」,著天下人知禮守禮,絕對不只是為著維護某特定階級的權力與利益,也是想替天下蒼生圖個「安穩日子」,這有何不好有何不對?
我們才是「死腦筋」,被「共濟思潮」洗腦洗到不省人事。想清想楚,大家都不知禮不守禮,我們就會有民主、自由、人權,個性解放。——白痴!我們只會有「天下大亂」,然後是被「有心人」利用,給他們當打手,「炮打司令部」以後,就被他們兔死狗烹。
……
道之不行,起碼難行,你以為他們不知道麼?——
血腥人祭,已有千年「傳統」,商人一直用它來「鎮懾」列國列族,行之有效,連周人先祖也曾被迫做幫兇,更且風氣已成,改變豈是容易?人家行之有效,我何不照辦煮碗?要之,周公力求改變,「圖什麼」呢?
春秋戰國之世,「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哪裡還「有得救」。孔子周遊列國,碰了一臉灰回來,「道不行」,難道他自己還不知道麼?
孟子苦口婆心,「言必稱堯舜」,只得一個原因,就是「堯舜之道」早就不為人們信服與遵行,甚至看為笑話。
還有,《論語》劈首第一章,就說「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就是勸說你若立心當個「儒者」,就要有心理準備,隨時「失業」,因為「主流社會」不吃這套。
就連杜甫,他也是早知「儒冠多誤身」,而仍夢想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再看聖經裡的先知使徒,他們可沒有我們的「今日基督教」那麼自信自恃甚至風流快活,以為自己真可以「福音化國家」甚至「基督化世界」。他們為上帝傳話,說到老說到死,不但未必有用,甚至會隨時招來殺身之禍。
他們都「圖什麼」呢?
……
「堯舜」不是夢
若硬要說他們「圖什麼」,就是圖個「心安」。
或見眾生受苦,或見眾生沉溺犯罪(最終也是招來苦難),他們於心不忍,於是希望盡自己所能以救世匡時——看!這才是貨真價實的合乎創一、二上帝吩咐人「修理看守」與「治理這地」的工作觀與文化使命。
但這個世界早就不吃甚至不能理解「這一套」了。充斥人心與主流文化的,是來自創三、四裡的人自己演繹的「那一套」所謂「工作觀」與所謂「文化使命」。人之參與工作與文明活動,就只為著「生存與爭勝」,別的,他們「不理解」,甚至疑心你「圖什麼」。
看到嗎?創一、二展示的「工作觀」與「文化使命」,不是假的,不是錯的,只是它們不能「見容於世」。但這些人,就是「犯賤」,明知沒人聽更沒人信,說了更要被猜疑甚至逼害,仍要「說話」,皆因他們都有一顆「不忍人之心」。
道不行於世,他們早知之矣。只是心中不忍,仍舊說話,圖個心安。
總之,什麼人可以「變態」到不以「生存與爭勝」為念,就是這些以「眾生的苦罪困境」為念的仁者。亦只有這些人,可以不在大淫婦與大惡獸之間做選擇,因為選哪一邊,只是「形式不同」,都是傷害弟兄踐踏他人,他們都於心不忍。於是他們仰天長望,盼望還有「第三者」。
皇天不負苦心人,盼望的,必會望見——
我觀看,見天開了。
有一匹白馬,
騎在馬上的稱為誠信真實,
祂審判,爭戰,都按著公義。—— 啟 19:11
終有一天,「第三者」,也就是終極的「堯舜聖君」,會從天而降,擊殺地上一切大淫婦與大惡獸,領入永恆天國,還天下以萬世清平。
那天,所有人都會看見人子降臨,但是,只有此生懷抱「不忍人之心」者,會被領進上帝的國去,享受他們想望了千年萬代的「堯舜之國」。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真真正正落實創一及二的工作觀與文化使命,不是夢。
……
文明之「殤」
文明其實是為了「避苦」,這是真的。
下圖攝於廟底溝博物館,是這趟考古之旅中最震撼我的一幕——
知道這些「陶罐」是什麼東西?是用來「盛載」什麼的?
啊,原來是用來盛載骸骨——還是小孩子的骸骨的。
慶幸不是用作人殉,而是「自然」死亡——夭折的。
甕棺出土時的情況
這些陶罐,學術界給了它們一個很文雅的名稱,叫「甕棺」。
不說大家恐怕真不知道,仰韶文化最著名的出土器物,即上圖這個「人面魚紋彩陶盤」,其實不應叫「盤」,應叫「蓋」,因它的原先用處就是用以「蓋」在某一個「甕棺」上面的,難聽的說,其實就是個「棺材蓋」。
仰韶文化最有代表性的器物,原來是個「棺材蓋」。各位可有什麼感想?
這一幕,之所以讓我震憾,是我彷彿聽到來自五六千前的哭聲——
耶 8:19 聽啊,是我百姓的哀聲,從極遠之地而來……
這些孩子死時,有沒有哭,我不知道,但我很肯定,他們的母親必定哀哭不止——
耶 31:15 ……在拉瑪聽見號咷痛哭的聲音,是拉結哭她兒女,不肯受安慰,因為他們都不在了。
我有時候真的有這種感覺:天父,你是否有些太狠?人被「投擲」到世上來,歷經風霜雨雪,生離死別,你能怪他們念念想著「避苦」嗎?因「避苦」而趨於「尋樂」,再不惜「嫁禍他人」,如此而生「文明」,自是有罪,但他們還可以如何呢?天父啊,若他們未至行之太過,求你格外通融,網開一面。
我這樣求並非沒有聖經根據——
徒 17:30 世人蒙昧無知的時候,上帝並不監察,如今卻吩咐各處的人都要悔改。
我們的天父是公平公道的,對於真正「文明落後」(蒙昧無知)的人,天父對他們「並不監察」,意思不是不管死活,而是不深加追究。但對於我們這些自以為「文明開化」的人,卻「吩咐各處的人都要悔改」,否則必加追究。
總之,人類的所謂文明,說穿了就是為了解決「苦」的問題,但最究極的苦——死亡,我們從來沒有解決過,連我們的「文明象徵物」都是個「棺材蓋」,真是反諷到讓人無語。
歸回啊——絕不是死命掙扎追求文明永續,而是安心知命歸回天父天家,才是唯一生路。
……
天鵝志與梅花香
此行雖云為「考古」,其實我是個「壞鬼書生」,更愛遊山玩水吟風弄月。
什麼考古,什麼歷史,都太沉重。末了且以兩處「輕鬆景點」作結。一處是在三門峽的「天鵝湖」觀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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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是在鄭州的「西流湖公園」看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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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鵠志遠方,所思在故鄉;
梅花自有芳,香自苦寒來。信仰者,像鴻鵠(天鵝),他們志向高遠,但不是為了幹什麼大事,而是想飛回遙遠的家鄉而已。信仰者就是思家者。
信仰者,也像梅花,梅花吐露芬芳,需在熬過苦寒時節之後,信仰者的生命光輝,也需藉艱難日子,把它們熬煉出來。
……
本輯日誌到此為止。
稍後事忙,復工日子難定,暫定五月初吧。